宋景行在诊室的时候，丛欣就在候诊区等。
期间，她看到不少出出进进的病人。
有跟正常人无异的，也有完全失去神智的，有淡漠不发一言的，也有大吵大闹不休的。
难怪宋景行不愿意来看诊，就连她都看的触目惊心，何况是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了，他大概是不想把自己跟他们归为一类。
丛欣的心情很是沉重，心里不断地想宋景行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即便是患有癌都可以毫无负担地告诉别人，可是精神疾病患者却无法告诉别人，对于精神疾病，人们大都停留在疯子傻子的界面。
一听到这人有精神疾病，就会想当然地认为这人是傻子疯子，大街上经常能看到这样的人。
不说别人，就是丛欣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对于宋景行，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有精神疾病这方面的问题。
因为她只看到他脾气暴躁，阴晴不定，却从来没发现神智不正常，跟舒洋谈过之后，她也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精神疾病都神智失常，就像宋景行患有的这种双相情感障碍疾病，平时是跟正常人没什么差别的，只有严重到一定程度才会神智失常。
之前她不止一次地提过他脑子有病，精神不正常，他当时心里肯定不好受。
舒洋说他潜意识里是拒绝谈感情的，因为他的父母不幸福，所以他也拒绝谈感情，他大概从得知自己患有这种疾病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能谈感情。
可后来他还是跟她在一起了，想来他应该是经过很多挣扎吧，所有那些相处的画面都一一浮现出来，那些她认为他阴晴不定，不够体贴的不妥举动，现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是他不够体贴？是她不够体贴才是。
他下了很大的决心跟她在一起，可她并没有给予他相应的体贴，她甚至把他看成人生路上一个暂时陪伴的人，来了，就走一段，走了，我也不挽留。
为了不让自己在他离开之后，过于伤心，她甚至不敢付出太多的感情，她可以付出金钱，付出时间，付出劳力，付出尊严，但唯独自己的心却极其吝啬，不敢轻易付出。
现在想来，她简直混蛋的可以。
简直就是渣女一个。
他犯病，让她不要跟蒋以航去的时候，她没有一点体谅地拒绝了，并且还怪他不够体谅她，只知道想到自己，其实，在两人的相处中，她才是只想到自己，时刻守护着自己的心，不向对方偏离一丝一毫。
丛欣懊恼悔恨地掐自己大腿。
“你在做什么？”宋景行的声音陡然出现。
丛欣忙恢复如初，“看完了？”
宋景行在她脸上审视了一遍，然后恩了声。
丛欣起身，“可以走了？”
“不走还留这儿做什么？”那人依旧没好气。
来到停车场，宋景行向她要钥匙，丛欣说，“我来开吧。”
宋景行嗤了声，“怕了？怕我带你去死？”
丛欣说，“你不会的，而且我也不怕，我不是助理吗？助理在，那有让老板开车的。”
宋景行拉开车门上车，从后视镜看她，“这会儿又是助理了，你的所作所为那一点像助理？你都快变成我祖宗了。”
丛欣听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景行狠狠瞪了她两眼。
走了一段路之后，宋景行发现了不对劲，“这不是回家的路？”
丛欣说，“没说要回家啊。”
宋景行皱眉，“送我回去。”
丛欣不为所动。
“你反了是吧？”宋景行大怒。
丛欣慢条细理地说，“以往我都是听你的，可很多时候都不是我心中所想，只不过是顺着你罢了。”
宋景行竖眼，“意思是现在不用了？”
丛欣点头，“是，我觉得太憋屈了，不想了。”
宋景行青筋直跳，“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想，没人让你想，滚的远远的就是了。”
丛欣摇头，“你怎么还没放弃这点？”
宋景行咬牙切齿，“你不离开，我就永远不会放弃。”
丛欣不甚在意地说，“那你就继续保持着吧。”
“你……”宋景行拿手指着她。
丛欣抓住他的手放下，“挡住后视镜了。”
拉下之后，丛欣并没有松开，反倒是宋景行像触了电似的慌忙松开，然后把头扭向窗外，背对着丛欣。
丛欣笑笑。
停车的时候，宋景行再次问，“要去哪儿？”
“看电影。”丛欣掏出了帽子和墨镜给他，“小高说最近上映了一部很不错的片子，推荐我去，刚好今天没事，就去看看。”
“我不去，要去你去。”宋景行拒绝，“把车钥匙给我，我回家。”
丛欣把钥匙递到了他面前，宋景行去接，丛欣又匆忙收了回去，宋景行接了空，发现被耍，吼道，“你想死呢？快给我。”
丛欣手握着钥匙，“有本事你就过来抢。”
宋景行说，“你以为我不会。”
丛欣晃动了几下握着钥匙的手，“那就来啊。”
话未落地，宋景行猛地窜了过去，丛欣意识到之后，忙将手背到了身后，宋景行就去夺。
两人离的很近，宋景行几乎是抱着她去夺她背在身后的手，身体紧贴在一起，争抢的过程中，宋景行的嘴唇更是划过了丛欣的脸颊，接触的那一霎那，两人身体都不由一震。
宋景行惊愕在那里，丛欣手中的钥匙一时没抓稳，掉在了地上。
对视了不知多久，丛欣能明显感觉他压抑的情绪似有破溃的迹象，可最终他还是放开了，坐回到副驾驶位置。
气氛尴尬，丛欣不自在干咳了声，整理被弄乱的衣服。
宋景行拉开车门下车，“还不赶紧走。”?丛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走去哪儿？”
宋景行没好气，“不是要看电影吗？怎么？不想去了，那刚好回去。”
丛欣看到，忙下车，锁上了车门，“去，谁说不去。”
宋景行瞪她一眼，转身往前走。
到了电影院，丛欣说，“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买吃的喝的。”
宋景行虽说一脸不耐烦，但也没说什么。
丛欣刚要转身，只是没走两步，突然又折返了回来，并且还拉着宋景行躲避，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干什么？”宋景行边说边朝那边望了一眼，看到人之后，瞬间火气上涌，“我当是谁呢，让你这么害怕，原来是你的旧情人安易。”
神情要多阴冷有多阴冷。
丛欣观察到他的神情才意识到不对，正要辩解，“我……”才说个我字，那人已经甩开她的手，朝门口走去。
不少人侧目，其中包括一脸惊愕的安易，丛欣顾不得其他，忙追了上去。
“你等等我。”丛欣在后面喊。
宋景行气得不轻，根本不理她，只管往前走。
丛欣紧跑几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宋景行先是愣了一瞬，等反应过来，便开始挣扎，“放开。”
“不放。”丛欣。
宋景行环顾了下四周，“这里都是人，不想跟我一起上热搜，就赶紧放开。”
丛欣说，“那你先说为什么生气？”
宋景行说，“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看个电影，都要偷偷摸摸地还不如不看。”
丛欣说，“那还是生气了，你要是不想偷偷摸摸，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去，你可以把你的墨镜和帽子去掉都没关系。”
宋景行冷笑了两声，“何必呢？本来我就不想来，是你非要来的，回去吧。”
丛欣却坚持，“回去可以，但必须把话说清楚。”
宋景行不耐地说，“那你说。”
丛欣说，“我之所以躲，不是担心看到我们有什么想法。”
宋景行嘲讽，“不担心那干嘛要躲？既然我这么见不得人，那干嘛要跟我一起出来看电影，也是，我一精神病患者，的确是见不得人，应该被关在精神病院才对。”
“说什么呢你？”丛欣也火了，松开他，“我是怕安易看到告诉我妈。”
“阿姨？”宋景行转过身来。
丛欣叹气，“之前我妈或许不会有什么意见，可自从两年前你跟我分手后，她对你的看法就变了，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一直认为我住院是被你家暴，就是再豁达的母亲也无法同意女儿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宋景行说，“你应该听你妈的。”
丛欣说，“该如何我心里有分寸。”
宋景行说，“你妈带大你不容易，你不该瞒着她的。”
丛欣说，“我没想瞒着她，我只是想等稳定下来之后，再争取她老人家的谅解，毕竟我现在只是你的助理，你要是说是我男朋友，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她。”
边说边拉他往停车场走。
宋景行却停住不走了。
“走啊。”丛欣催促，“我妈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但是，你也只能受着，谁叫你两年前一声不响就跟我分手了呢，至少你应该来医院看看我，让她知道不是被你打的，是我自己摔下来的。”
“我不去。”宋景行说，“你少拿这招套我，我不会是你男朋友，你妈怎么想是她的事，跟我没关系。”
“你怕了？”
“怕什么？”宋景行装作无辜。
丛欣说，“怕见她。”
宋景行冷笑，“好笑，我怎么可能怕她？”
丛欣凝视着他，“你不怕，我怕，我希望你给她个好印象，我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样喜欢你。”
宋景行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说，“她不可能喜欢我，她以前喜欢的也不是我，她喜欢的只是伪装出来的我罢了，没一个母亲会让女儿跟一个精神病人待在一起。”
丛欣上前抓住他的手，宋景行挣了两下，丛欣不放，他也没法，懊恼地站在那里，“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丛欣说，“之前都是你说了算，现在也该我说了算了，你不需要如何，你只需要听我的就行。”
“听你的，你当你是谁？”宋景行嘴上虽然咄咄逼人，但眼睛却有些湿润。
丛欣说，“不去见我妈，那就回去看电影，票都买了。”
两人又回到了电影院，买了吃的进场。
看电影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
电影并没想象中的好。
出来之后，宋景行更是一个劲的吐槽男主角的演技太差了。
丛欣就问他，“近期有接拍电影吗？”
“没有。”宋景行说。
“为何没有？”丛欣说，“这部电影的男主角若是给你演，绝不至于这样。”
宋景行烦躁地说，“我这个状况怎么接？拍个广告还行，拍电影一拍就是好长时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犯病了，那不是祸害人家吗？”
丛欣觉得宋景行其实是喜欢这一行的，并不像他之前说的没多大兴趣，估计那时候退居幕后也是因为她，不想她因此受到伤害，想到这里，丛欣心脏不禁一阵钝痛。
吃了晚饭，见丛欣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宋景行忍不住赶人，“你还不走？”
丛欣说，“太晚了，我一个女孩子，路上不安全。”
宋景行说，“知道太晚了，那你不早点走？”
丛欣冲他笑了笑，“说的也是，那我下次一定注意了。”
宋景行忍了她一会儿说，“走，我送你。”
丛欣说，“然后我再把你送回来你再送我吗？”
宋景行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回了房间。
宋景行刚洗漱完，就听到有人敲门。
开门看到是她，眉头蹙了起来，“又要做什么？”
丛欣一把推开他，走了进去。
宋景行看到，顿时慌了，“你进我房间做什么？赶紧出去。”
丛欣说，“睡觉。”
“睡觉？”宋景行直接傻眼了。
丛欣走到宋景行的床上，然后躺了下来。
宋景行回过神来，忙去拉她，“快起来，要睡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丛欣打了声哈欠，“至于这样吗？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你……”宋景行面红耳赤，“你一个女人还有点羞耻心吗？”
丛欣无辜地说，“羞耻心？你以为我要跟你做什么？”?“这要问你了？深更半夜的，你跑到我房间来，别人能怎么想？”宋景行去拉她。
丛欣说，“你之前不是说有我在的时候，睡的会比较好吗，睡觉很关键的，睡的好什么都好，睡不好什么都不好，所以我就来陪睡了，不要瞎想，纯粹是陪睡而已。”
“你还不要我瞎想？”宋景行想揍她，想到她对别的男人也这么随便，就更加火冒三丈了，“你身为一个女孩子跑到一个男人的房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不管你想干什么，传出去你的名声就算是完了。”
丛欣又打了声哈欠，“这不是在家里吗？没人知道的，再说，你又不是别人。”
听到这话，宋景行的心情莫名好了些，可紧接着再次绷起脸来，“回你自己房间去，你对我已经没那个作用了。”她在这里，他睡得着才怪。
丛欣说，“有没作用，试过才知道。”
宋景行瞪眼，“你耍无赖是吧？我说没用就没用，你给我出去。”
丛欣眨巴了眼，“难道你怕你会情不自禁，对我做什么？”
“你以为你自己是天仙啊？就你那干巴巴的身材我能对你做什么？”宋景行脸涨红，“我还怕你情不自禁对我做什么呢。”
丛欣举起双手，“我一旦睡着了，打雷都打不醒，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我无法放心，你回了你自己房间，我才能放心。”宋景行一把将她拖了起来。
“你越这样，越让人以为你怕了。”丛欣说，“我就是希望你能睡的好一点，要不然这样，我不睡床总行了吧，我睡地上，这样你就不用怕我对你做什么了。”
丛欣边说边拿个枕头，在地毯上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宋景行拿她没办法，只得回到了床上。
丛欣听到床上没动静了，这才起身。
床上那人立马睁开眼，无比惊恐地望着她，防的这么严，仿佛她会对他做什么似的。
“口渴，喝口水。”丛欣说。
那人干咳了声，背过身子不理她。
丛欣喝完，回来重新躺下，见那人背对着她，便把手机摄影打开放到了隐蔽处。
说实话，她还真怕自己对他做什么，毕竟她一睡觉，那真是雷打都不动的。
丛欣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宋景行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继而转过身，瞪视着地上那个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年的人。
第二天丛欣是在床上醒来的，可她明明记得是在地上睡的，难不成是她睡着之后爬了他的床？天啊，被他知道还不知道怎么说她随便呢。
扭头再一看，她四肢朝天睡在正中央，而那人睡在床边边上，而她的腿还压在他的身上。
看到这种景象，丛欣来不及想别的，连忙爬了下来，拿起手机就要逃离案发现场，只是走了一半，见那人并没醒来的迹象，这才放松了不少。
走到床那边，见他还在睡，看了一会儿，又给他拉上了被子，这才去洗漱做饭。
门刚一关上，宋景行就睁开了眼睛。
那女人一醒来的时候，他就醒了。
两人同睡一床，太尴尬了，便继续装睡。
他本来以为昨晚会一夜无眠，他也做好了打算，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睡了过去。
那女人在身边的时候，他睡眠的确好了不少，尽管他很不想承认这点。
旁边枕头凹陷的痕迹，证明那里昨晚睡过一个人，宋景行挪动下身体，将头放在那个枕头上，那人的气息似乎还在。
刚深呼一口气，就听门再次被打开，心虚的宋景行瞬间爬起，想装作刚起床的样子，可并没成功，腿脚被被子裹住，一个站立不稳，直接倒下床去。
“天呢？”丛欣看到，惊的捂住了嘴，跑过去询问，“有没怎么样？”
宋景行又羞又脑，拨开她的手，自己爬了起来，“能有什么事？要不是你昨晚赖在这里我也不会这样。”
这怎么还怪她了？丛欣无辜地说，“我刚才出去的时候，你明明睡的好好的。”
“好什么好？”宋景行赶忙整理下纷乱的头发，“差点没做恶梦？”
“你的意思刚才是做恶梦了？”丛欣上下打量他。
“你以为呢？”宋景行心里嘀咕，魂魄差点没吓飞，出去干嘛又回来？这么来几次，难保不会吓出精神病来，也不对，他本来就有精神病，倒不用担心这点。
丛欣说，“我就说我要陪你一起睡吧，你还吵着不要，你看我刚离开一会儿，你就做恶梦了，我觉得你可能不习惯一个人睡。”
宋景行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想她今晚过来了，没想到她却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简直哭笑不得，“我不习惯一个人睡？”
丛欣说，“潜意识应该是这样的。”
宋景行拍了下额头，冷笑，“我都睡了二十几年了，一个人。”着重强调后半句。
“所以你才老是做恶梦睡不着。”丛欣说。
“我睡不着不是因为做恶梦。”宋景行没好气。
“那是因为什么？”丛欣问。
“那是因为我有精神病。”宋景行几乎咬牙切齿。
“哦，我知道了。”丛欣说。
“你知道什么了？”宋景行问。
“你做恶梦并不是我，是因为有病，我觉得我今晚还要过来陪你，至少你昨晚还睡着了。”丛欣一副了然的神情。
宋景行听了差点没气晕过去，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有理由等着他，他也懒得说了，扳过她的身子，把她推了出去，紧接着关上了门。
靠在门上，揉搓疼痛的太阳穴，简直气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