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汀看着病床上的女孩，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呀，可真的是行啊。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知道求助？伤口还没好，明天怎么出院？你可真能作贱自己啊。”
方汀忍不住责备。
“唉，这点小意思，有什么大不了的。真正难的部分，不是已经都解决了吗？起码开完刀了啊。修养在哪里修养还不行，没那么娇气。”
“唉。”
方汀叹气。
“你不知道我多机智哈哈。”
对方窃喜。
“嗯？”
“我最近不是钱都在项目上嘛，也是计划不周了，没想到这个节外生枝的病，所以啊，疼到差点没死前的一刻，急中生智，把我的吉他卖了。”
“你的吉他卖了？就为了做手术？”
方汀知道，vivian放弃了自己最爱的舞蹈后，对音乐的最后一点热爱全寄托在那一把昂贵的吉他上。她曾骄傲地介绍这就是她最后的一点灵魂，一点命。
“说实话，贱卖我的宝贝，有点不舍啊。不过谁让我生这个病呢，没办法。比起那个东西，我的命更宝贵一点，你说对吧？”
对方依旧笑着。
然而方汀完全笑不出来。
“你为什么不至少和家里人说一声。”
方汀依旧感觉心疼。
“或者和我说也行啊。”
沉默。
“你知道吗？这次这个病，或者救赎了我。”
她突然开口了。
“我彻底自由了。”
方汀看着女孩的脸，已经褪去了笑容，只剩下顽强的嘴角努力做出弯曲的弧度。
没有眼泪。
“嗯？救赎？”
方汀不解。
“从前是我太笨了。”
她轻声感叹。
“即使理智上分析知道是怎么回事，情感上也完全无法接受或者相信。直到这次。”
停顿。
“你以为在卖吉他之前，我没有求助过吗？我借了，向他们。”
方汀看着vivian，表情十分惊讶的样子。
“嗯？”
她无法理解，这样紧急的情况，这点小数目的钱，还能发生什么意外。
“他们让我打了六个电话。”
方汀瞪大了眼睛，看着vivian。
“在我疼的死去活来就等钱去医院的时候，打了六个电话。”
“六....六个电话，是什么意思啊？”
方汀彻底不解了。
“我扶着沙发的一角，后来慢慢捂着肚子，坐在了地上。第一个电话，跟他们直接说出了情况。说我生病了，需要马上去医院。当时我还不知道是阑尾炎。”
她笑了笑。
“我说我钱都在项目上，年尾了，还没有回款，现在手里没有现金，我又没有用信用卡的习惯，所以临时需要一些现金。”
方汀依旧瞪着眼睛，不知道接下来能发生什么。
“然后呢？这么紧急，没有借钱给你吗？”
“爸爸说好。我给你借钱去。让你表姐转给你。下午就到。我当时疼痛的时候是昨天早晨。”
方汀屏气凝神，克制怒火。
“这点钱，需要借钱？这个年代的人，给自己女儿转账应急，需要通过表姐？”
她感到莫名地愤怒。
“是啊。哈哈。有趣吧。就是故意设置障碍，让这个钱不容易出手。不过转账他们确实不会。”
“不会？”
方汀听不懂。
“就是不会。不知道银行怎么转账的。不会。”
方汀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句话。
“然后呢？你就等到下午吗？”
方汀追问。
“哈哈哈。”
vivian再次笑了起来，不过立马停住了刚刚幅度太大的动作。
“我等到了下午。”
“那钱到了吗？”
显然这是个明知故问。钱若到了，不会有卖吉他的事情。
“没有。我给一些旁人打电话，问怎么回事，他们跟我说，爸爸在等我回电话。”
“啥？”
方汀彻底无语了。
“嗯。都说好了的，下午给我打钱救急做手术，然后突然没了动静，说是在等我电话。”
“为.....为什么啊.....”
“不知道。可能是让我再主动确定一下，我生病了，而且很严重，需要马上去医院吧。”
“然....然后呢？”
方汀追问。
“然后我就打过去了。我是真没办法了。天宇最近在境外，一切都不方便，我又联系不上。”
方汀看着她。
“然后我就又重复了一遍，我是哪里痛，以及当时为什么没有现金去医院。需要借一些钱。”
“然后呢？”
“这是第二个电话。然后又像之前答应的好好的。我挂断了电话，捂着肚子，在沙发边上等着到账。”
方汀感到绝望地慢慢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然后不会他们又演了一遍吧？”
“接下来四遍，基本都差不多吧。就跟耍猴似的。”
vivian说着，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
再次转过头来，手里依旧摆弄着一颗葡萄。
“后来最后一遍，是妈妈接电话了。你知道的，之前闹的不愉快，最近半年我和她没有说话。我真的崩溃了。我不能和她说话。你可能不懂那种感觉，就是尴尬，绝望，恐惧。”
“然后呢？”
方汀已经尽最大努力让自己平静了。
“她说让我回家，拿钱。当面给我。”
“什么！！！”
方汀感觉自己快被气炸了。
“什么叫回家！你家不是要坐飞机回吗？”
“其实坐火车也行，嘿嘿，八个小时而已。”
对方倒是恶趣味地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有没有搞错啊！”
方汀感觉，之前vivian说的耳朵嗡嗡作响似乎已经落到了自己头上，她简直感觉天雷滚滚。
“这不就是见死不救吗！”
她实在忍不住了。
对方只是浅浅一笑。
“嗯。基本是这个意思吧。说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非常惦记我，经常梦里梦见我，因为我，很多个夜晚失眠，心堵。”
“这都哪跟哪啊....你不是已经急性病发作等着立马手术了吗？为什么要说这些？”
“因为她憋了大半年的感受啊，她心里不是滋味，要倒苦水。质问我把她当亲妈吗？要我立马回家。”
“立马回家....“
方汀感觉如果此刻自己立马被气死了，都不足为奇。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还有更奇葩的呢。”
“然后呢？”
“然后我说，我可以回家，不过要春节以后，然后又把我的病情解释了一下，以及担保我就是钱在项目上，回款一回来，马上还给他们。不会欠钱不还。”
“然后呢？就这样，还无动于衷吗？”
“没有啊。然后就很激动，带着愤怒铿锵的哭腔，又是一顿诉苦和骂，说我消失这么久不和家里联系，怀疑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受了伤残疾了.....”
方汀眼睛不能睁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