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潭依旧笑得儒雅，可殿内人却觉得阴风阵阵。
“千年有余，竹青胡言乱语的毛病竟没有丝毫好转，当真可悲可叹。”
竹青却安稳得很，似是早已习惯这等恶言恶语。
“玉潭即便转世，也不过是冠上了不熟识的姓氏，皮相内在没有任何改变——这般惹人生厌。”
议事殿宫门传来熟悉的清丽嗓音。
沈玉潭抚着手炉的手颤了一下，一开口，语调却是意料外的尖刻，“哟，陛下还记得臣等，臣当真感恩戴德——谢主隆恩！”
顾绝兮挑眉，她夺过沈玉潭的手炉，轻笑道：“这般阴阳怪气，是手炉烫坏脑子了？这可不好，玉潭这模样还是很喜人，若毁了容，怕是安华不少小姑娘都要伤心的。”
沈玉潭面色如常，一把夺过旁侧竹青的手炉，又没事儿人似的整理衣襟，“陛下开心便可。”
寸头竹青委屈地呆坐在椅上，倒也不发话。
她并未作答，只是……
眼前人神情都很生动，比梦魇中彩色的会动的“医学人体模型”好太多，分明是寻常人寻常事，她却有恍若隔世之感。
“朕到人间又一回。”
顾绝兮低喃着，感慨几乎溢出胸腔。
沈玉潭并未作答，只抱着手炉，还有些困倦。
“主子，顾枫已到天狼寨附近。”
白辞烟破窗而入，抱剑禀报道。
“朕已知晓，你先去处理伤口。”顾绝兮揉了揉白辞烟的头顶，目露慈爱，仿佛在看后辈，“若放心不下原先的弟兄，大可带着夜行军前去，记得先斩后奏，不然朕一定会拦的。”
战力悬殊，天狼寨怕是要吃些苦头，但顾枫的目标并不在剿匪，自不会在一个匪窝耗费心力。
更何况，天狼寨那个渴盼得到官方认可的首领，已在栖迟做了夜行军之主，余下的，不过是一群明哲保身又机灵得很的小弟了。
沈玉潭看着眼前这一幕，缓慢地眨了眨眼——该如何形容呢？就仿佛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在劝导年轻冲动的后生一样。
几分诡异罢了。
“属下明白。”
说来也怪，紧绷如野狼的青年忽而就放松了些，温顺不少。
竹青盯着那只仍在白辞烟脑袋上揉着的手，不自觉地神往起来。
“去吧，去御膳房老七那儿讨碗热汤暖暖身子。”
“是。”
姑娘忽而打了个哈欠，面有疲色，她转身拍拍沈玉潭的肩膀，“玉潭若是闲得慌，便去灵渊的兵卒里找点乐子吧……朕乏了，先去睡会儿……”
嗯？
李烛明看着奏折，疑惑地抓了抓脑袋，却不想抓下几根头发来，当真算是“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了。
一片静默中，圣主边打哈欠边走向了议事殿正门，末了头也不回地念叨一声，“若朕醒来发现灵渊大军已破了安华，就将你偷偷养在池中的虫煮了喂鸡。”
日色昏暗，似乎所有的光，都从顾绝兮那侧照来。
屋内烟气袅袅，通风却不错，可在座的几位，竟都感到了无尽的压力。
与前几日全然不同，似乎变了个人。
“几位……大人，若是没有旁的事儿，小臣奏折改完了，先……先走一步……”
李烛明放下笔，一溜烟儿便跑远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