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园，绕过前院二门后的第一个院子。
当初苏离选择住在这里，一是觉得环境清幽宁静，少有人打扰，二是出门方便，就是夜半有事，也不会扰了母亲与弟弟休息。
而九儿所住的百竹园，却是整个将军府最靠里的院子，与前院相隔甚远，若从高处俯瞰，百竹园与离园一南一北，处在后院两端，是以原本为了避嫌便很少来离园的九儿，也就更不愿走如此远，穿过大半个院子，来离园闲逛。
当然，若是有事，还是要去的。
离园书房，手执紫毫，抿唇蹙眉，桌案上，上好的宣纸上，墨迹点点，拼出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
“大公子，九儿姑娘求见。”
长茗小跑进来，拱手行礼道。
桌案后，苏离微微一愣，问道。
“你说谁？”
长茗抬头疑惑看着他。
“九儿姑娘啊！”
确认听到的是那个名字，苏离苦笑。
‘果然，她只会在这种时候想起我。’
正厅内，九儿端坐在侧位上，捏着手里的丝帕，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开口。
走到门口，看到静坐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的少女，苏离停下脚步，唇角轻轻上扬。
看到门口来人的青杏，胳膊肘动了动，碰了下九儿。
九儿抬眸，看向门边。
随即，笑颜开来。
“大哥。”
回了神，苏离冲她温和一笑。
“九儿来了。”
起身行礼，再次抬眸看向他时，不知为何，九儿竟觉心中轻松许多，面上神色也渐渐松散，原本拧起得秀眉舒展开来。
“大哥，九儿没打扰你吧。”
慢步走到她面前站定，伸手抚了抚她的胳膊，苏离道。
“不是说了不必多礼吗！”
他突然的接触，让九儿有些惊愕，脚下不自觉后退半步，低下头不敢去看他。
“礼不可废，大哥。”
也没想多为难她，苏离转身走到主位坐下，挑眉示意长茗与青杏等人退下。
收到他的眼神，长茗行礼退了出去，青杏也跟着福了福身子，走到门口才发现，青桃那丫头还傻乎乎的站在九儿身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顿时急的不行，站在门边开始对那丫头挤眉弄眼，可青桃就似站着睡着了般，脑袋是一下都不抬，压根收不到她的眼神。
未果，青杏愤愤然的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青桃一眼，转身离开了。
待屋内只剩下三人后，苏离斜眸看了眼那个不识时务的傻丫鬟，面色不悦拿起茶盏，轻抿了口。
他不说话，九儿也不着急，只是侧着身子面对着他，微微笑道。
“大哥，你跟爹爹有很多年没在家里过年了，今年年夜饭，我让厨房准备了你最喜欢的清蒸鲈鱼，还有爹爹喜欢的八宝鸡，还有婶娘爱吃的西湖莲子羹，二公子的糖醋排骨，满满一大桌子呢。”
“听厨房张婶说，那鲈鱼是夫人亲自挑选的，早几日就放在池子养着了，很大一条呢！”
苏离单手抵头，看着她道。
“嗯，母亲挑的自是极好的。”
九儿跟着点头。
“是啊，是啊，知道将军能回来过年，婶娘别提多高兴了，大哥，明日就要过年了，咱们要不一起出去转转？”
“出去转转，现在？”苏离问道。
“嗯嗯，就是现在。”九儿连连点头。
“九儿想去哪？”苏离问道。
“嗯——”九儿想了想，“先去城外军营，把将军接着，然后再去袁府接婶娘回来，大哥你看可好？”
说着，她睁大黑亮纯净的眸子，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这样的眼神，他只在当年离开丰城的前一晚看过，那时她也是顶着这双明亮水润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只是不同于现下的，那时她眸中是惶恐不安，而现在是什么？
亲近？欢喜？祈求？亦或是信任？
他不确定，但至少没有厌恶与闪躲。
想到自己这一年的努力，也不过换来她的不讨厌，顿时心里就有些难受。
“今日晨起便觉身子不适，甚累。”
说着，他食指点了点脑门，扶额皱起眉。
“大哥可是染了风寒？请过大夫了吗？”
仔细一看，见他面色苍白，薄唇无色，九儿心里一慌。
“眼看就要下雪了，大哥晚上莫要太过劳累，朝堂之事固然重要，但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她的关怀之词，苏离很是受用。
“哎，太子那边催的急，我怎敢懈怠。”
一听是池天烨为难他，九儿立刻皱起眉。
“太子殿下未免太过激进，查案之事怎能着急？”
苏离点点头，正要开口，却被打断。
“那大哥就好好休息吧，九儿打扰了。”
大哥既然不舒服，她怎能扰他拖着病躯陪她出门，不过是去趟城外与袁府，她一人足矣。
如是想着，九儿起身行礼。
“大哥就留在家里好好休息，九儿这就让长茗去请大夫。”
说着，她福了福身子，就要出去。
一见弄巧成拙，苏离顿时急了。
“九儿。”
正要出门的九儿停下，转头疑惑的看着他。
“大哥可还有事？”
苏离抿抿唇。
“近日城外多有歹人作乱，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要出门了，父亲那边我派人去说一声便是。”
转过身，九儿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大哥放心，我坐咱们将军府的马车，歹人看到了定会被吓得躲开，明日就是除夕了，将军再不去接婶娘，就不好了。
大哥还是回房好好休息，九儿去去便回。”
说完，也不待他再说什么，直接屈膝行了礼，带着青桃快步走出去。
这下，可真是弄巧成拙了，明明可以相携欢快出门，一路言笑，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目送那远去的背影，苏离抬手真想给自己一拳。
好好的，真是嘴欠，说自己有病。
心里懊悔，脚下却快速出门跟上去。
是，就如所看到的那般，再很久以前，不知何时——
也许是那年城外初相见，她坚决勇敢的眼神；也许是那晚洞子巷，她脸上悲怆不舍的神情；也许是她无论经历再多，都能坦然接受，认真面对的态度。
总之，他就是喜欢上了她，那个坚韧果敢，温柔心善的好姑娘，纵使她与自己身份相隔，可那又如何？
以前只是想静静看着她与自己的弟弟幸福一生，可如今，乱世将至，他开始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