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虞姬的唱词缓缓流出口中，同样是望月，先前的贵妃雍容而幽怨，如今的虞姬却带了几份惊心动魄的凄冷。
垓下之围，四面楚歌，这是她和她的大王最后的战场，那种肃杀，那种悲怆，那种面对即将到来的生离死别之际的万般思绪……岂能和刚才在深宫禁院中被人小心伺候着的贵妃相似？
唱词还是忧愁的唱词，望月也还是独自望月，甚至就连戏文中的时辰也是差不多的夜。
可是，在林谦的唱念做打之下，哪怕换戏服不化妆，哪怕有不懂京剧的外行在这里，也能轻而易举的分辨出哪个是贵妃，哪个又是虞姬。
这就是他和苏夏等人练习起来不同的地方，苏夏他们都还在练基本功，旦行有几个手势、几个台步都还没搞清楚呢，而他，早已超出了技巧的范畴，融技巧与情境于一体，真正做到了人就是戏，戏就是人。
林谦姿势一转，从唱腔换成了念白——
“月色虽好，只是四野皆是悲愁之声……”
京剧的念白和平常人说话不一样，有自己的声调和韵味在，也是需要十年如一日耗费极大的心血去练。
一段念白完毕，林谦又像刚刚唱《贵妃醉酒》似的，把《霸王别姬》这个片段连唱带念的重复了好几遍。
“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散愁情……”
他觉得这一段唱的不太好，对着狭窄的落地镜反反复复的练，眼角眉梢带着虞姬的那一丝凄艳，而天色渐暗，如银色薄纱般的月光代替了夕阳，洒在了寂静的社团活动教室里。
林谦入戏渐深，借着月光看自己镜中的神情身段，没有想起要去开灯。
但，陡然间，镜子里有人影一闪！
！！
林谦迫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猛然转身看向身后人影的方向。
“秦大为……”
他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简直没被站在教室门边那个穿着黑衣的高大身影吓出病来，不由用手拍了拍心脏，“你怎么不声不响的站这里，要吓死我继承我的课外作业？”
“哈。”
来的人正是秦大为。
他刚刚站的角度不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倒映在林谦面前的镜子里，此时从门边走过来，一伸手就把那面老旧的落地镜往旁边怼了怼，“叫你把镜子对着门，镇魂啊？这样很不礼貌的知道不？”
林谦：“……”
怎么明明被吓到的那个人是他，反而变成了他不礼貌？
林谦有点怀疑人生，问秦大为：“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到一会儿，看你演了一段。”秦大为又随手怼了怼那面镜子，也没想着去开灯，就这样一手撑在镜子上与林谦说话，“我刚从解剖楼出来，顺道路过这里，听见有唱戏的声音就进来看看。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练习？”
解剖楼路过这里？
秦大为麻烦你编谎话的时候走点心好吗，林谦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侮辱了智商？
你们医学院的解剖楼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路过火星都不会路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