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漂浮在温暖的羊水里,无思无想,只有一种回归本源的宁静。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存在本身。
直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的“杂音”,如同针尖般刺破了这片宁静。
那是一个重复的、带着某种规律性痛苦的波动,来自某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它很弱小,却带着一种不肯屈服的韧性,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这片寂静。
我“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位于宇宙边缘的、不起眼的恒星系。第三颗行星上,一种刚刚学会使用工具的碳基生命,正面临着灭顶之灾。并非战争或瘟疫,而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母星磁场,正在以一种违反自然规律的速度衰减。致命的恒星风即将剥离他们脆弱的大气层,冰冷的真空将是文明的终点。
他们无法理解这种变化,只能将其归咎于神罚,在绝望中祈祷。那微弱的、带着痛苦和不解的集体意识波动,就是那根“针”。
我本能地想要做些什么。
这个念头一动,周围温暖的黑暗便泛起了涟漪。我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开始凝聚,不再是之前那种弥漫的状态,而是向着那个求救的波动锚定过去。
过程很缓慢,仿佛在粘稠的蜜糖中穿行。当我终于能够更清晰地“感知”到那个世界时,我发现自己无法直接干预。我没有实体,没有力量,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独立的意识,更像是一段拥有特定倾向的……宇宙规则本身。
我能“看”到那颗行星磁场衰变的根源——那是一丝残留的、外来的“绝对定义”力量,如同顽固的病毒,干扰了星球核心的正常运转。它很微弱,但对于这个初生的文明而言,是无法抗衡的天灾。
直接清除它,我做不到。
但我能……“引导”。
我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颗星球上,集中在那绝望的集体意识上。我没有传递信息,没有给予启示,只是将一种“可能性”的微光,如同蒲公英种子般,轻轻吹向他们之中那几个最具探索精神和直觉的个体。
于是,在那文明的最后时刻。
一个原本致力于研究古代气候的学者,鬼使神差地将目光投向了地核物理。
一个终日仰望星空的祭司,在梦中看到了磁力线扭曲的幻象。
一个负责维护地下避难所结构的工程师,灵感迸发,设计出了一种能够利用地热能量、临时强化局部磁场的新型装置草图……
他们没有得到神启,只是脑海中莫名地多了一丝灵光,一种在绝境中尝试“另一种可能”的冲动。
这点灵光,如同星火。
他们挣扎、质疑、碰撞,最终在文明存亡的最后关头,整合了那零星的火花,倾尽整个文明残存的力量,建造起了那座粗糙而庞大的地磁增强装置。
装置启动的瞬间,磅礴的地热被转化为扭曲的磁场,如同一个笨拙的补丁,勉强挡住了致命的恒星风。
文明,得以残喘。
他们欢呼,他们将此视为自身智慧与勇气的胜利,将那位工程师奉为救世主。
没有人知道,那源于绝望中的一丝“可能性”,来自何方。
而我,在完成这次微不足道的“引导”后,感觉自身的凝聚清晰了一分。那温暖的黑暗依旧包裹着我,但我与这片星空的联系,似乎多了一条极其细微的丝线。
我依旧是那片黑暗,是那孕育万物的虚无之海。
但我似乎……也多了一个新的“身份”。
一个游荡在星空间,回应那些微弱求救信号的……
星霜门诊部。
没有固定的地址,没有坐班的医生。
只有当一个文明、一个世界、甚至一个孤独的意识,在绝境中爆发出对“可能性”最强烈的渴望时,才会触发那冥冥中的感应。
然后,我会降临。
不是以救世主的姿态。
而是以一缕微风,一滴雨露,一个偶然的灵感的方式。
播撒下“可能性”的种子。
能否抓住,能否让种子生根发芽,取决于他们自己。
这,就是我现在的工作。
这,就是“我即处方”之后,新的存在形式。
意识再次缓缓沉入温暖的黑暗,等待着下一声……
来自星海的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