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云皖走后，叶惊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烦躁地踱步。
窗外的阳光明明很好，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像铺了层金粉，可她却觉得心里堵得发慌。她拿起桌上的月痕剑，拔剑出鞘，寒光映着她纠结的脸。
“我到底在做什么？”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问，声音在寂静的屋里荡开，显得格外清晰。指尖划过剑刃时，被锋利的边缘割破了皮，一滴血珠沁出来，落在剑身上，瞬间被寒光吞噬。
她竟没觉得疼。
推开鹿云皖，是为了保护她，这没错。可看着那姑娘红着眼眶强装笑脸的样子，听着她一句句“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叶惊秋又觉得自己做错了。错得离谱。
她把剑插回剑鞘，剑穗上的银铃叮当作响，像是在嘲笑她的自欺欺人。“保护她？”她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忽然觉得无比讽刺，“用把她推开的方式保护她，这算什么道理？”
毕竟，鹿云皖是真心待她的。
叶惊秋走到桌边，看着那包还没开封的云雾茶。茶叶的清香透过纸包渗出来，带着素心峰特有的温润气息。
她想起鹿云皖每次来，总会带些新奇玩意儿，春天是刚摘的桃花蜜，夏天是冰镇的酸梅汤，秋天是晒干的桂花，冬天是暖手的汤婆子。
“知道你胃寒，每次送茯苓膏都特意多加姜”上次收到的茯苓膏，她确实没吃，原封不动地放在了妆奁里。
那天晚上，梨初收拾屋子时念叨了一句“鹿师姐的手艺真好，闻着就暖和”，她却没敢接话。
“听说你喜欢安静，每次来都轻手轻脚怕打扰你”前阵子她在书房练剑，明明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来回踱了三趟，最后却只传来一句极轻的“那我明天再来”。现在想来，定是鹿云皖。
“把你十年前随口说的一句话，记到现在”前几年在秘境，她随口说素心峰的云雾茶比银月峰的苦茶好喝，从那以后，每年清明，鹿云皖总会踩着露水送来新茶。
这样的朋友，她这辈子都没遇到过。
叶惊秋靠在书架上，指尖划过一排泛黄的古籍。最底层那本《南疆异闻录》，还是鹿云皖去年帮她寻来的。当时这姑娘为了找这本书，在藏经阁泡了整整七天，回来时晒得黧黑，却举着书笑得一脸灿烂：“你看，我说能找到吧！”
她忽然想起自己写小说的时候。那时候她总觉得“反派必须孤独”，为了突出叶惊秋的狠戾，特意给她安排了众叛亲离的结局。书里写鹿云皖最后被魔修掳走，断了一条腿，而原主为了所谓的“大业”，眼睁睁看着她被折磨却无动于衷。
当时敲下这段文字时，她正嚼着口香糖，觉得这剧情够虐够带感，完全没多想那几行字背后藏着怎样的痛苦。
可现在，当鹿云皖红着眼眶问“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时，叶惊秋才惊觉，那些轻飘飘的文字，原来重得能压垮人心。
“写小说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反派也会难受呢？”她自嘲地笑了笑，抬手按了按发紧的太阳穴。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稍微压下了心底的灼痛。
她以前总觉得，穿书就是一场游戏，只要按照“远离主角、保住小命”的剧本走就行。可现在才发现，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感情。
莫子祁会因为她一句“别查了”而急得掉眼泪，转头却还是乖乖听话；梨初会在她练剑累了时，默默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热茶，嘴里却念叨着“师尊真是不爱惜自己”；鹿云皖会把几十年的情谊捧在手心，哪怕被伤了一次又一次，还是舍不得放下。
这些都不是小说里冰冷的文字，而是能实实在在感受到的温度。
尤其是鹿云皖。
叶惊秋拿起那包新茶，凑近鼻尖闻了闻。清香里带着点露水的湿意，定是今早刚采的。
素心峰的云雾茶长在悬崖边，采摘时得系着绳索往下探，稍有不慎就会摔下去。她能想象出鹿云皖一大早爬上山坡，脚踩着湿滑的岩石，小心翼翼摘茶叶的样子，那姑娘恐高，小时候连爬树都吓得发抖。
“靠近是伤害，推开也是伤害。”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第一次对自己“远离剧情”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或许，她根本就不该穿来。不该顶着叶惊秋的身份，扰乱这些人的人生；不该让鹿云皖因为一个“虚假”的自己，受这么多委屈。
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她已经在这里了，银月峰的弟子叫她师尊，梨初每天给她煎药，鹿云皖把她当亲姐姐。顶着叶惊秋的身份，就得担着叶惊秋的因果。
“师尊，您在吗？”莫子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犹豫，“赤霄峰送来了新的剑穗，说是给您赔罪的，上次邢师兄…”
“放门口吧。”叶惊秋打断他，声音有些发哑。她现在谁都不想见。
门外安静了片刻，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想来是莫子祁把剑穗放在了石阶上。少年的脚步声顿了顿，像是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渐渐远去。
叶惊秋重新拿起那包茶，走到窗边。推开窗，风带着竹林的清气涌进来，吹得她鬓角的银发乱了。
素心峰的方向在云雾深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片粉色的花海，那是素心峰的桃花开了。
她该怎么办？
继续推开鹿云皖？看着她每次来都小心翼翼，离开时带着落寞的背影？听着她强装轻快地说“那我不打扰你了”？
还是不顾剧情的危险，像以前那样和她相处？陪她去看桃花，听她叽叽喳喳说些宗门趣事，哪怕最后真的会连累她，至少能让她开心几天？
叶惊秋靠在窗框上，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种两难的境地，是她写小说时从来没想过的。那时候她只觉得反派就该心狠手辣，哪会有这么多婆婆妈妈的纠结。
“或许，我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反派。”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把那包茶放进腰间的储物袋里。茶包不大，却沉甸甸的，像装了整片素心峰的春天。
或许，她可以试着找个折中的办法？既不疏远到让她伤心，又不亲近到把她卷进来。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窗外的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叶惊秋望着素心峰的方向，那里的云雾又浓了些，像一团解不开的结，缠得她心口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