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轻轻晃了晃,像是被风吹了一下,又像在喘气。
洛昭临坐在桌前,指尖还沾着血。袖子里那张染血的符纸已经干得发硬,她没再画第二道符,只是把笔放下,用冷水洗了把脸。水很凉,刺得皮肤生疼,可这点冷,根本比不上心口那股烧灼感——玄铁令贴在胸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上面的星纹在皮下微微跳动,仿佛随时会破皮而出。
她站起来,脚步有点虚,还是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灵种名录》,翻到“星髓草”那一页,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外面很安静。
但她知道谢无厌还在。
他不会走远。上一章的事还没完,而今晚,她逃不掉。
门开了。
他站在门口,一身玄色锦袍没换,腰间的斩星剑垂着,冰玉扳指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他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落在桌上的书页上,停了两秒。
“抄这个,能治好你的眼睛?”他问。
“治不了。”她笑了笑,“但至少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他没接话,只抬手示意:“书房说。”
她没问为什么,也没拒绝。脚底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软得很,但她走得稳。不能倒,也不能露出一丝软弱。这三天的命是赌来的,不是谁施舍的。
书房里点着松烟香,味道浓重,盖住了血腥气。
谢无厌走到案后,从暗格里取出一卷画轴,缓缓展开。
洛昭临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在密报里见过的画像,写着“天机阁余孽”,眉心一点星痕,画的是她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旁边一行小字:“双瞳现世则天下乱”。
她的手指在袖子里悄悄蜷紧,指甲掐进掌心。
疼,让她清醒。
“王爷收藏这种旧东西?”她语气轻飘飘的,“还挺有雅兴。”
谢无厌没看她,指尖轻轻抚过画纸边缘,忽然低笑了一声:“你说,如果真有妖女祸国,本王该信一幅画,还是信眼前的人?”
她没回答。
他知道她在看,于是当着她的面,把画角凑近烛火。
火焰舔上宣纸,火光照亮他的侧脸,左眼角那道淡金色的疤微微发亮。画纸卷曲、焦黑,灰烬升腾,却没有散开。
而是凝聚成一道星轨,在空中短暂浮现——七拐八折,轨迹清晰,和她识海里的罗盘一模一样!
她瞳孔猛地一缩。
系统瞬间震动,无声无息,却像惊雷炸在脑子里:
【身份暴露概率92%】
星轨罗盘的裂痕扩大,命星变得暗淡,逆命点数界面灰了一角。她几乎能听见系统在崩溃边缘的嘶吼。
但她不能动。
只能咳。
一口血直接喷在地上,腥热溅到鞋面。她顺势单膝跪地,低头掩住双眼的异样,声音沙哑得像磨砂:“若王爷信我,何必烧画?若不信……我又何必解释?”
谢无厌盯着她,眼神深得像看不见底的潭水。
火还在烧,画已成灰,那道星轨也终于消散。
他缓缓开口:“真正想查我的人,不会把证据烧掉。”
她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您是在护我,还是……在逼我?”
话音落下,屋里安静得连香灰落地都能听见。
谢无厌没回答。他弯腰,捡起一小块没烧尽的画角,指尖捻碎,任它飘落。
“你知道昨夜我查到了什么?”他忽然问。
她心跳漏了一拍。
“十五年前的雪夜,北戎边境,有个姑娘用半枚玄铁簪救了我。她的眼睛……和你一样,像浸在寒潭里的星星。”
她喉咙发紧。
“后来我找遍天下,只找到这幅画像。画上的人,是天机阁最后一位阁主。而她的女儿——据说十六岁就死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可你现在二十岁。”
她没否认,也没承认。
只是慢慢撑着地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王爷想知道真相?”
“我想知道。”他声音低了下来,“你是不是她。”
她笑了,笑得有些疯:“如果我是呢?你会杀我吗?还是会像现在这样,烧掉画像,问我信不信?”
谢无厌沉默。
很久,他转身走向窗边,推开一条缝。夜风灌进来,吹灭了烛火。
黑暗中,只剩他的背影轮廓,和腰间那柄始终未出鞘的斩星剑。
“我不是来杀你的。”他说,“我是来等你回头的。”
她站在原地,双瞳深处星轨悄然流转,几乎要溢出眼眶。
她知道他在试探,也在赌。
赌她会不会承认,赌她会不会逃,赌她是不是那个雪夜里救他的人。
可她更清楚——一旦她说“是”,系统就会彻底失控。宿命一旦触碰,反噬立刻降临。她不怕死,怕的是死得毫无意义。
她必须活着,活到第三日酉时。
活到那支刻着白莲徽记的毒箭射出之前。
“王爷。”她忽然开口,“星髓草三日后成熟,我想去药圃看看。”
谢无厌回头,眼神微动:“你还能走?”
“走不动也得走。”她扯了扯嘴角,“毕竟,命是借来的,得省着点用。”
他没拦她。
她转身往外走,脚步不稳,却没人扶她。
跨出门槛那一刻,袖中那半枚断簪硌得掌心发疼。她握得更紧了些。
回到东厢,她靠在窗边坐下,月光惨白,照得桌上的《灵种名录》泛着青光。
她翻开最后一页,发现夹着一片枯叶——叶脉呈放射状,像是被高温瞬间烤干。指尖刚碰上去,识海里的罗盘突然震了一下。
【新命途选择生成】
她闭了闭眼。
三天寿命,系统濒临崩溃,逆命点数为零。她本不该再看到选项。
可这一次,三个选择清清楚楚地浮现出来:
A. 向谢无厌坦白身份,换取他的保护
b. 夜探药圃,提前采摘未熟的星髓草
c. 伪造一份假情报,引裴仲渊提前动手
她盯着那行字,呼吸一点点变冷。
这不是系统在帮她。
这是在逼她。
选A,等于自投罗网;选b,可能毁掉唯一的解药;选c,风险太大,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
她抬起手,指尖划过星轨的痕迹,像在计算命运的角度。
窗外风掠过屋檐,铜铃轻轻响了一声。
她忽然想起谢无厌最后那句话。
“我是来等你回头的。”
她冷笑一声,指尖重重地点在选项b上。
系统确认的瞬间,识海剧痛如刀割,罗盘的裂痕蔓延到了中心轴。
她咬牙撑住,没叫出声。
药圃……她必须去。
星髓草不只是药,更是她翻盘的筹码。哪怕没成熟,也能提取一丝星髓精华,配合命格置换,或许能挡住那支毒箭。
她站起身,摸出玄铁令。
令牌中央的星髓石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她紧紧攥住它,朝门口走去。
刚拉开门,一道金光从她眼中闪过,转瞬即逝。
走廊尽头,一抹玄色身影立在月下,手持长剑,一动不动。
她停下脚步。
那人缓缓转身,是谢无厌。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深得看不见底。
她也没动。
两人隔着十步距离,静静对峙。
然后,他抬手,递来一枚玉瓶。
“药。”他说,“别死了。”
她接过,没道谢,也没打开看。
只是把玉瓶塞进怀里,绕过他,一步步走向院门。
夜风掀起她的衣角,月光把她影子拉得很长。
她走出去三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
是斩星剑,出鞘了一寸。
她没回头。
但她的手指,已经死死扣住了袖中的断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