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明远坐在桌子面前，先是抠了抠额发，然后托了托腮，两只眼睛迷迷糊糊地瞅着天空。
盯……
大概用了半个小时，才把手里的合同给放下，然后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坐在对面那个热情似火的少年人在用喷火一样的眼神足足盯了他半个小时。
这种攻势，差点把肖明远盯成了巴西烤肉。
按照道理来说，肖明远已经是所有人里面跟小孩子打交道最多的人了。
但是今天他见到程立雪，还被他强烈的斗志给吓得虎躯一震，满头黑线。
果然，混吃等死的老油条真的不适合教导年轻人。
一般来说，刚刚进入社会的人，都会选择收敛起自己的锐气，在等待和被打磨中慢慢变得圆滑，或者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或者选择温水煮青蛙，温吞吞地重复一生。
只要不突兀，不登高重跌，都是普通幸福的一生。
而这位少年英雄好汉，肖明远很清楚地能够看出来……
他不光不在乎别人的嘲笑，而且不怎么看场合地讨论理想，擅长嘴炮，年轻而容易愤怒，自尊心敏感，自信心爆棚。
就是初高中最喜欢看的那种JUMP少年漫画的主角。
该怎么交流？
盯……
“可以签名吗？”
程立雪率先打破了安静，眼睛瞪得溜圆，亮晶晶地盯着肖明远。
“……”肖明远挠挠头发，“你认识我？”
“我已经把所有比赛补完了，每场都看了十遍。”程立雪认真地回答。
“……”肖明远继续挠头。
“可以签名吗？”程立雪重复。
“好吧。”肖明远叹了口气。
肖明远扯过一张纸，还没开始写。
就看到对面那个孩子麻溜地站了起来，蹲在肖明远面前背对他。
“签这里。”程立雪指了指白衬衫的后背。
肖明远笑容僵硬。
“有这么签名的吗？”肖明远发现自己出名太早，退居也早，几乎没有关于签名的回忆。
“有。”程立雪乖巧地抱膝蹲着。
“这……衣服……贵吗？”肖明远咽了一下嗓子。
“我的衣服没有贵的，放心吧。”程立雪说。
肖明远深呼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想在他背上岳母刺字写“精忠报国”，刷刷刷地把名字和游戏ID签了上去。
写了半天，最后左瞅右瞅，最后还是觉得字写小了，也写歪了。
有点失败。
程立雪站了起来，很满意地背对玻璃门看了看，然后满脸笑容地重新坐下来。
“我不经常签，所以有点丑。”肖明远扶额。
“你年纪大了，退役早，我知道。”程立雪点头。
肖明远仿佛膝盖中了一箭，差点给这位低情商二逼跪了。
“那为什么要我的签名……”肖明远强颜欢笑，故意开玩笑，“难道你是我失散多年的粉丝吗？”
“不，”程立雪认真地摇头，“我不是你的粉丝。”
……
肖明远笑着跪了。
“选手什么时候回来？”程立雪问。
“他们比赛期间，按照规则不是可以随便回来的，”肖明远解释，“偶尔回来一次已经很不容易了。”
“LSPL刚巧在本地打也不能回来么？”程立雪诧异。
“我肯定想让他们回来啊。”肖明远说，把桌子上的香蕉拽了一根下来吃。
“那教练，你怎么回来的？”程立雪瞪眼睛。
“咳……”肖某差点被香蕉呛死。
“肖明远认识的人必不可能少，这种场合溜回来喝羊肉汤也不难吧？”
门口响起齐光的声音。
肖明远默默吃香蕉，做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光哥你来了？”程立雪问。
“是啊，”齐光咬牙切齿地微笑，“老子来问问你啥时候上工呢？”
“噢不好意思，我这就来，”程立雪站起来，对着肖明远挥挥手，“教练我过一会儿再来。”
“你是晚班别想了，快跟我来。”齐光一胳膊拽过程立雪的脑袋。
齐光身材好得离谱，程立雪被钳在她胳膊下，紧张得安静如鸡。
两个人走了以后，肖教练才算是松了口气。
苏正则开门从平时用的训练室里走过来。
“这就是你们碰到的活宝啊，”肖明远揉太阳穴，“刚刚齐光跟我说他是个二逼青年我还不信来着。”
“这得是什么仇什么怨，才找上门来的小朋友？”肖明远瘫痪。
苏正则摇摇头：“飞来……横祸？”
“我还是没法带小孩。”肖明远摆手。
“不用你带，你带队员就行，后勤人员我来管，”苏正则也掰下一根香蕉吃，“没吃饭饿死我了。”
“可是这个后勤人员好像想当队员。”肖明远说。
“都怪我，当时为了安慰他说以后可以签，但是我没想到我现在那么穷，太伤心了，”苏正则叹气，“我没钱雇他，我本来想如果有队把他放到二队替补，看一个赛季再说，我现在根本没钱组二队。”
“唉，也没事，留着吧，毕竟我们缺网管，我可以带着教教他。”肖明远看到苏正则为难的样子，就安慰她。
没想到苏正则这厮立刻笑了起来：“好啊，谢谢教练。”
“你早就估计好了我会答应吧。”肖明远有些无奈。
苏正则耸耸肩，耳朵发红，侧过头做了个鬼脸。
“我帮你多看着点，我们还有好多路要走下去呢，”苏正则说，“你不是电竞老慈父吗？带了好多年轻人这样。”
“我争取多挣钱请你吃火锅！”
肖明远笑着摇头。
“算了，等你哥回来让他带，他们俩情商和说话方式有的一比。”肖明远说。
“那不可能，我哥难道不是世界第一可爱吗？”苏正则闭着眼睛瞎吹。
肖明远只能扶额笑。
看到好看而且聪明狡猾的小姑娘总是没法怪下来，肖明远越来越发现自己心态老年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