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带着简凝穿过两条窄巷，天刚亮，街上没什么人。他脚步没停，手一直按在腰间的枪套上。简凝跟在他侧后方，旗袍换成了灰衫，发髻也重新挽过，只别了一根素银簪。
她忽然开口：“陈伯不会去旧书局。”
萧砚没回头。“为什么？”
“昨天巡警查得那么紧，他要是活着，早就该转移了。现在还留在原地等你，太冒险。”
萧砚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那你认为他在哪？”
简凝抬眼看了看远处的钟楼，阳光刚照到塔尖。
“他知道你在找遗诏线索。如果我是他，就会去能接应你的地方——城西码头。那边有萧家以前的船工，都是老人。”
萧砚沉默几秒，点头。
两人调转方向往西走。路上遇到一队巡警盘查，萧砚拉着简凝拐进旁边一家茶馆。他们坐在角落，要了两碗粗茶。茶水浑浊，喝不出味道。
简凝盯着门口，低声说：“谢云启已经开始清人了。昨晚药铺老板死了，今早巡警就换了新制服。”
萧砚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他想立威。”
“不止。”简凝摇头，“他在逼你露面。他知道你一定会救陈伯。”
萧砚没说话，从袖口掏出那半张纸条，放在桌上。
简凝看了一眼，伸手想拿，却被他按住手腕。
“你到底知道多少？”他问。
“我知道李承远是东陵守将，二十年前失踪。你也知道他是我生父。”她直视着他，“但我不知道你父亲为何要把他的名字写在纸条上。”
萧砚松开手。
“我父亲临死前见了他最后一面。他们一起藏了东西，一份名单，一份遗诏副本。李承远没能活下来，但我父亲把线索留给了陈伯。”
简凝呼吸轻了一下。
“所以你是从一开始就在找这个？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翻盘？”
“报仇和翻盘不冲突。”萧砚收起纸条，“我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他们起身离开茶馆，继续往码头走。越靠近城西，街上越冷清。几家铺子关着门，门板上贴着封条。
码头到了。
几艘货船停在岸边，工人正在卸货。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蹲在栈桥边抽烟，看到萧砚走近，抬起眼皮。
“少爷。”他低声道。
萧砚点头。“陈伯呢？”
老头吐出一口烟。“在里面等着。他说你来了就带过去，别走正路。”
他站起身，领他们绕到一处废弃仓库。铁门锈迹斑斑，推开来发出刺耳声响。里面堆着木箱和麻袋，角落里点着一盏油灯。
陈伯坐在一张破椅子上，脸色发青，左肩包着布，血渗了出来。
萧砚快步上前。“谁伤的你？”
陈伯苦笑。“巡警突袭老宅，我逃出来时撞上了裴渊的人。他没杀我，但也没放我走。说是谢云启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简凝皱眉。“裴渊怎么会听谢云启的？”
“表面合作罢了。”陈伯喘了口气，“他真正在等的人是你，少爷。他让我带话——‘时机未到，别碰东陵’。”
萧砚站在原地没动。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谢云启已经派人去了东陵，今天中午启动机关。你要去，就得赶在之前。”
简凝突然问：“名单呢？”
陈伯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萧砚。“这是你父亲留下的全册，包括哪些官员通敌、哪些军阀拿了皇族的钱。但有一部分……被烧了。”
萧砚接过，打开看了一眼。
名字残缺，但有几个还能辨认。其中一个，赫然是沈夫人。
他合上油纸包，放进内袋。
“我们得去东陵。”他说。
“不行！”简凝猛地站起来，“你现在去就是送死。谢云启设的是局，他等的就是你动手。”
“那你说怎么办？”萧砚看着她，“等他把遗诏毁了？等他把所有证据都抹掉？等他把我们也一个个除掉？”
简凝咬住嘴唇。
“至少换个计划。你现在这样冲过去，什么都保不住。”
萧砚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抬手，撩开她耳边碎发。
她一怔。
他指尖碰到她耳后一根细绳，上面串着一颗松石珠。
“这东西哪儿来的？”他问。
简凝抬手摸了下。“捡的。”
“撒谎。”萧砚声音沉了，“这是我娘的遗物。当年她死后，这串松石就不见了。后来听说被奶娘拿去当了钱。”
简凝垂下眼。
“那你现在知道了。”
萧砚盯着她，语气变了。“你是那时候就知道自己身份了？还是更早？”
简凝没回答。
仓库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陈伯立刻紧张起来。“有人来了！”
萧砚迅速熄灭油灯，拉着简凝躲到箱子后面。陈伯靠墙坐着，手伸进怀里握住了匕首。
门被推开。
一道身影走进来，穿着绛紫长衫，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在昏暗中泛着光。
是谢云启。
他站在门口，没开灯，也没叫人。
“我知道你们在这。”他说，“萧砚，你总是这么急。明明可以活得久一点的。”
萧砚屏住呼吸。
谢云启慢慢往里走，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你以为你父亲很聪明？他把线索藏得再深，最后不还是死了？陈伯现在也快不行了。至于你身边这位……”他顿了顿，“简凝，你说你要复仇，可你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清楚吧？”
简凝的手攥紧了衣角。
谢云启笑了声。“东陵的机关今天会启动，遗诏会被销毁。但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就一个人来。带着那枚铜牌。我可以让你亲眼看看，你父亲是怎么跪着求我的。”
他转身走向门口。
“中午十二点，我在第三石柱等你。不来，我就杀了陈伯，烧了名单，顺便把你未婚妻送去军营——裴渊最近挺缺女人的。”
门关上。
脚步声远去。
仓库恢复安静。
萧砚缓缓站起身，脸色铁青。
简凝也站起来，声音发抖。“你不能去。”
“我必须去。”他说，“他不会放过陈伯，也不会放过名单。”
“那是陷阱！”
“我知道。”萧砚看向她，“但他提到了我父亲。我得知道他最后说了什么。”
简凝忽然抓住他的手臂。“听着，谢云启喜欢玩心理战。他让你去，就是为了让你崩溃。你一旦踏入东陵，他就赢了。”
萧砚低头看她。
“那你告诉我，除了我去，还能怎么办？”
简凝咬牙。“我去。”
“不行。”
“我能接近他。”她直视着他，“他以为我站在他那边。我可以偷钥匙，或者直接动手。”
“你不怕死？”
“怕。”她承认，“但我更怕看着你一步步走进死局。”
萧砚沉默很久，终于开口：“你不准单独行动。如果非要有人去，我们一起。”
“可陈伯怎么办？”
两人同时看向角落。
陈伯靠着墙，呼吸微弱。“别管我……你们走。名单比命重要。”
萧砚走过去，从怀中取出一支药膏，给他涂在伤口上。
“撑住。”他说，“等我们回来。”
他们离开仓库，沿着河岸往东陵方向走。路上几乎没人，只有几只野狗在翻垃圾。
走到半路，简凝忽然停下。
“等等。”她说。
萧砚回头。
她走上前，抬手解开自己发髻，一头黑发散落下来。然后她从发间抽出那颗松石珠，塞进萧砚手里。
“拿着。”她说，“如果我回不来，至少这东西还在你手上。”
萧砚握紧松石，没说话。
他们继续前行。
东陵大门前，守卫森严。但他们没从正门进。
萧砚带着简凝绕到北侧山壁，那里有一条隐秘小道，是他小时候发现的。两人攀爬而上，手脚并用，衣服被树枝划破。
终于进入陵区。
第三石柱就在前方，孤零零立在空地上。
石柱底部有个凹槽，形状像钥匙。
萧砚拿出铜牌，准备上前。
简凝拉住他。“等等，你看地上。”
他低头。
泥土上有新鲜脚印，不止一人，而且排列整齐，像是列队走过。
“有人来过。”简凝说。
萧砚眯眼看向石柱顶部。
那里挂着一串银铃，在风中轻轻晃动。
和萧晚戴的那串一模一样。
他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枪响。
子弹擦过他肩膀，火光一闪。
萧砚扑倒在地，拉着简凝滚到石柱后。
远处树丛中，走出一队持枪士兵。
为首那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是裴渊。
他举起手枪，对准他们。
“萧公子，谢先生让我带句话——”他大声说，“游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