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党校生活，充实且丰富，让徐天华连回家过年都没顾得上，不过给老领导拜年倒是没有落下。
而在老领导的家里，徐天华看到了尚未长歪的柳乘风。
柳德海对于徐天华异常器重与看好，再加上徐天华师范出身的缘故，没少让柳乘风向徐天华请教问题。
徐天华干脆也借着这个时间，好好的帮柳乘风的三观重塑了一遍。
毕竟还没上大学，还没有接触到那几个影响了他一辈子的人，现阶段的柳乘风还是很听话的，一门心思的想考上柳德海的母校。
而柳德海却实实在在的学霸，能在他们那样的年代考上政法大学，着实是吊打了徐天华这个师范生。
3月的安康县，春风还没吹散寒意，官场却早已被一场无硝烟的战争搅得滚烫。
党校宿舍里，徐天华拿着刚送来的《东江日报》，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报纸上的消息简炼至极，清晰明了的写着一句：“安康县近期深化党风廉政建设，多名干部接受组织审查。”
可只有局内人才知道，这短短一行字背后，是三个月来搅动全县的惊涛骇浪。
县建委主任是第一个被拿下的县局领导干部，有人举报他在开发区工程里虚报工程量，县纪委带着审计组进驻那天，据说他办公室保险柜里搜出的现金比他几十年的工资还多。
紧接着便是拆迁办主任，这人跟着钱大海多年，但被查出在城东拆迁中勾结开发商强拆民房，连带着财政局那位总替他做账的副局长一起被带走。
最让人唏嘘的是县公安局局长赵新刚，这位当初硬着头皮端掉夜色夜总会的硬汉，最终栽在了办案经费挪用的举报上。
徐天华记得他曾在全县干警大会上说绝不拿群众一分钱，如今却成了纪委通报里的反面典型。
县委大院更是人心惶惶，钱大海这位常务副县长被查时，据说从他家里抄出了整整一墙的现金，全是各大开发商拜年时送的心意。
县委组织部部长裴光明倒在带病提拔的问题上，他亲手提拔的五个乡镇一二把手，在三个月内倒了四个。
本人更是被查出来收受贿赂，操纵人事调动。
县政法委书记朱科更惨，据说牵扯出为黑社会充当保护伞的事情，被市纪委副书记亲自双规。
徐天华把报纸折起来，望着窗外党校操场上整齐列队的学员，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三个月前离开安康时，他还在为教育的事情跑前跑后，如今那些一起开过会的同僚，半数都成了报纸上的审查对象。
在食堂打饭时，邻桌两位外县的学员正低声议论道：“听说安康县快成空壳子了，县委常委班子一半人不在岗，各局办一把手换得比换季衣服还勤。”
另一个接话道：“可不是嘛，听说市里两位领导都较着劲呢，下面的人遭殃喽。”
徐天华默默扒着饭，官场如棋，有时候退一步不是认输，是为了看清棋局。而在安康县这场棋局当中，根本没有真正的赢家。
夜色渐深，他给留在县里的老部下周文斌打了个电话。
“老领导，现在县政府与县委全都人心惶惶，干活的人都没心思做事了，听说市里已经在考虑派工作组下来……”
“稳住，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能体现一位领导干部的能力。”
“千万不要自乱阵脚！记住，身正不怕影子斜！”
“好的老领导。”
因为安康县的事情还没完，柳德海又帮徐天华续了一个月党校学习时间，让徐天华哭笑不得。
半个月后的清晨，党校的广播里还在播放着早间新闻，徐天华刚洗漱完毕，就被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惊得抬头。
住在对门的学员撞开他的房门，手里捏着一张刚印好的内部通报，声音都在发颤道：“天华，出大事了！省纪委工作组昨晚到东江了！”
经省委批准，省纪委对东江市委副书记胡林、市长金锦明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案审查。
这两人昨晚便已被采取“双规”措施！
紧随其后的名单更让人瞠目：市政法委书记、市检察院检察长因涉嫌包庇纵容、滥用职权，同日接受组织审查。
食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往日讨论时政的学员们此刻都盯着墙上的电视，地方台正插播市委紧急会议的画面。
省纪委领导端坐主席台，台下市委班子成员脸色凝重如霜。
当播音员念出“市纪委副书记张某涉嫌通风报信，已被采取强制措施”时，徐天华端着粥碗的手轻轻晃了晃，这场戏快唱完了啊。
中午时分，柳德海的电话打了过来。
老领导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沉稳道：天华，省里的动作很快，这三个月安康的事，省里都清楚。”
“你在党校安心学习，把身子养好，后面还有工作要做。”
“柳市长，安康县……”
徐天华想问什么，却被对方打断道：“县里的班子会重新调整，过几天市委常委会就会讨论，你先不要着急。”
“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守住为民办事的初心，就不会走偏。”
挂了电话，徐天华走到窗边。
四月的阳光终于有了暖意，透过树梢洒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党校的公告栏前围了不少人，最新的通报已经贴了出来。
徐天华淡定的看着这些熟悉的名字，然后便拿着东西回到了宿舍。
晚饭时，邻桌的学员们又在议论，只是语气里少了之前的揣测，多了几分释然。
“这下好了，省里出手，再大的盘根错节也得解开。”
另一个则是叹道：“就是可惜了安康县，折腾这三个月，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缓过来。”
徐天华默默听着，夹了一筷子青菜。
他知道安康县的春天或许会迟到，但只要清风正气能吹散权斗的阴霾，早晚能缓过来，毕竟前世便是如此。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他们这些人的声音很快就能大起来了。
“柳市长，您找我？”
市委办公楼的走廊里还残留着省纪委工作组离开后的肃穆气息，柳德海的办公室也是茶香缥缈。
“坐。”
柳德海指着对面的藤椅，递过来一杯刚泡好的茶。
“党校这几个月学得怎么样？理论笔记我看了，很扎实。”
徐天华捧着温热的搪瓷杯道：“收获很大，尤其是听了市纪委同志讲的案例分析，对当官做人有了更深的理解。”
柳德海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道：“安康县的情况，省里已经定了调子。新的班子要尽快搭起来，稳定局面、恢复工作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徐天华脸上。
“你在党校的学习暂时告一段落，先回去吧，那里正是用人之际。”
徐天华心里一动，抬起头正好对上老领导带着期许的眼神，重活一世的他太清楚这回去二字背后的分量。
这不是简单的归岗，而是要让他在满目疮痍的安康县，接过重整旗鼓的担子。
但他没有点破，只是恭声应道：“好，我明天就办离校手续。”
柳德海满意地点点头道：“回去后先别急着抖威风，多走走基层，听听干部群众的想法。”
“记住，越是乱局，越要沉得住气。”
老领导总是这样，从不说破却处处铺路，这份知遇之恩，比任何明面上的提拔都更让他心暖。
等到徐天华回到宿舍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对门的学员探头进来道：“老徐，这就走啦？”
“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