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轻轻一跃,片刻后身影已出现在叶晨身侧,玄黑铠甲上业火余烬尚未散尽。
万灵植府的传音波动没入耳际,地狱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佛主,业障已除。”
叶晨目光未动,只淡淡应道:“有劳。”
二人之间无需多言,默契自然。
此刻,地狱体内业火红莲台仍在灼烧两名筑基修士的残魂,叶晨却能清晰感知到业力正被红莲转化为精纯功德与修为,如涓流汇入他体内的轮回源藻。
源藻微颤,将这股力量转化为灵力注入混沌丹田——虽效率远不及天蚀藤蕨生吞活剥的霸道,却如春雨润物,绵长而稳定。
叶晨转身,目光扫向金万岳。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金执事,胜负已分,灵契已定,请交割云栖阁地契及配套资产控制权吧。”
全场目光骤然聚焦,金万岳面色铁青,指尖捏得发白,却仍扯出僵硬笑容:“叶城主实力非凡,绣金楼技不如人,自然守信。”
他挥手间,一枚玉简与一方青铜阵盘浮空而至。
“这便是云栖阁的阵盘,与资产信息,还请叶城主过目。”
周遭修士哗然低语,有人艳羡,有人惊疑,更有窃窃私语如蚊蝇嗡鸣,在广场石柱间回荡。
“绣金楼竟真低头了?”“那黑甲大修……怕是金丹之下无敌手……”
赵凌渊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光掩去眸中思量,镜片后闪过精光,袖中算珠无声碰撞——云栖阁的账目流水足以让赵家未来三年灵丹供给翻倍。
李擎苍抱臂而立,虎目微眯,身后弟子齐踏半步,青石板裂痕如蛛网蔓延。
高霆岳额角青筋跳动,指尖紧攥袍袖。高霆岳齿缝渗出血腥气,契约符文灼得掌心发烫。
叶晨再度开口,声如寒泉击石:“三位,绣金楼之势已折,是继续追随,还是接受叶家回购?”
赵凌渊率先踏出一步,微笑躬身:“赵家愿与叶城主共进退。”
李擎苍沉声应和:“御虎宗附议。”
两人已然拿出灵契签上,而后递给叶晨。
高霆岳面色涨红,见二人已决,目光扫过金万岳阴沉的侧脸,终是咬牙掷出契约:“高家……认了!”
城主府前,车马络绎。
李擎苍率领御虎宗弟子搬走最后一箱灵石,虎啸鞭凌空一抽,踏尘而去。
赵家子弟亦满载而归,赵凌渊行至叶晨身前,笑容温润:“叶城主,百草阁与回春堂这两月收益颇丰,赵家感念此番合作。”
此番回购,赵家所得远超预期,丹堂药铺的流水足以令其底蕴再厚三分。
他袖中灵光一闪,已多了一枚丹香缭绕的玉盒,“小小心意,贺城主新掌云栖。”
叶晨颔首收下,目送赵家车队远去,金铃摇响满街欢腾。
高家众人搬运财物时却悄无声息,偶尔望向叶晨的眼神带着恐惧。
搬运的差不多后,高霆岳面色铁青,径直走向寒玄墨,声音压抑:“寒堂主,我堂弟高峻岭入刑堂后音讯全无,敢问所犯何罪?”
寒玄墨手中佛珠骤停,诵了句佛号,左掌一翻,白玉丹瓶凭空现出:“高峻岭罪孽深重,已入轮回。此丹赠予施主,暂缓悲怀。”
高霆岳瞳孔骤缩,丹瓶上九耀圣宗执法堂的血纹刺目。
指尖触到药瓶冰凉釉面,猛然想起刑堂将罪人炼魂化丹的传闻!
喉头滚动,高霆岳猛地抽气:“你……你……竟然……”
高霆岳眼前闪过幼时与峻岭在演武场对练的画面,堂弟总替他挡下父亲责罚的戒尺,如今却只剩这瓶炼魂化成的冷丹。
寒玄墨眸光骤寒,佛珠咔哒一响:“高峻岭勾结黑煞教,害近万凡人枉死,罪无可赦。若非刑堂查证乃其独自行恶,小僧早已踏碎是高家门槛!”
语如冰锥刺骨,高霆岳连退两步,指尖颤抖,丹瓶几乎脱手。
一股莫名的感觉从丹瓶上传来,焦臭与血腥气陡然弥漫。
高霆岳恍惚见瓶身血纹裂开,涌出青邬镇焚毁的梁木与焦尸——万千冤魂哀嚎穿透神识,黑煞教焰旗插在孩童枯骨堆成的京观顶端翻卷。
远处叶晨冷眼扫来,更添三分寒意。
高霆岳唇齿颤抖,话音未断,叶晨已冷声截断:“财物既取,还不快滚?莫非要我请你离去?”
令牌威压如潮漫开,高霆岳鬓角冷汗涔涔。
张口想却说不出话,高霆岳齿缝渗血,终是咽下所有言语,拂袖转身离去。
叶晨想起昔日黑煞教截杀叶家的战场,那漫山遍野的腐尸与缝合巨兽腥臭扑鼻,让他永生难忘。
对于高家,叶晨半分好感也无。
袍角掠起疾风,带翻一地残叶。
叶涵虚捻须近前:“晨儿,百草阁、回春堂、神工坊、万宝楼皆需重整人手,老夫先行打点。”
他袖中账册叠叠,灵算盘珠光流转。
叶晨躬身:“劳烦叔祖。”
点了点头,老者踏风而去,衣袂卷起丹香缕缕。
寒玄墨合十行礼:“刑堂事务繁杂,小僧告退。”
袈裟卷起檀香余韵,转身时佛珠轻磕声渐远。
“寒堂主辛苦了。”
叶晨颔首,直至灰袍消失在府门之外。
叶晨转向金万岳,目光如刃:“金执事,绣金楼附属产业该交割了。”
地狱踏前半步,业火红莲纹路在铠甲表面明灭流转。
“若存侥幸——”叶晨声调陡沉,“灵契与这位,皆不容欺。”
金万岳笑容依旧灿烂,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霾。
“绣金楼以和为贵,城主放心。”
金万岳侧身引路,三人穿过长街,直至云栖阁朱漆大门前。
云栖阁朱门雕兽吞云吐雾,琉璃瓦映日流金。
三人步入阁内,灵檀香裹着灵石碰撞的清响扑面而来。
琉璃瓦映日流光,雕梁画栋间灵雾缭绕,似仙阙落凡尘。
一位白裙女子翩然而至,笑若春水,带着魅意:“金执事、叶城主与这位……大师,拍卖即将开始,请随梦瑶移步雅间。”
声如清泉击玉,纤手引路时袖间暗香浮动,步态轻盈如踏云。
金万岳含笑介绍:“此乃卿梦瑶,练气中期修为,擅察言观色,专司贵宾接待。”
叶晨扫过她眼底精芒,随之步入回廊。
照世心焰在识海微转,叶晨目光掠过她含笑唇角时,已触到一丝灵压的细微波动——并非练气中期该有的凝实,倒像刻意压滞的湍流。
她袖间暗香拂过,他却嗅到一缕极淡的血腥气,混在檀香里,如毒蛇潜行草间。
两侧壁灯嵌着荧石,光晕流转。
贵宾室内沉香氤氲,琉璃屏风隔绝喧嚣。
金万岳击掌两下,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修士捧着书册入内,页页灵纹密布。
金万岳道:“此乃账房总管吴司辰,练气后期修为,秉公铁面,掌云栖阁钱财命脉。”
叶晨接过账册,目泛金芒——识海深处照世心焰已悄然运转。
页页翻飞,数字没入瞳底。
数字在照世心焰中化作纵横交错的金线,忽然一根线突兀扭曲——数笔进账灵石的成色标注与市价出入半分。
叶晨指尖在纸页上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翻过。
不过片刻,叶晨合册赞道:“账目清晰,吴总管尽职尽责。”
恰逢楼下钟鸣三响,拍卖会启。
卿梦瑶与吴司辰默然携册退去,裙裾拂槛无声,门扉合拢声轻若落叶。
金万岳笑道:“好戏开场了。”
红绸舞台中央,红衣女子赤足踏焰而出,步履间焰光缭绕,满场目光骤然凝聚。
霓裳舞衣缀满灵珠,眼波流转间满场寂然。
金万岳傲然开口:“此乃玉流璇,练气大圆满,云栖阁的招牌拍卖师。此女在绣金楼中仍然算优秀拍卖师。”
玉流璇执锤轻敲,展出一枚碧绿妖丹:“诸位贵宾,今日首拍拍品——万瘴谷毒蜥妖丹,此妖修为高深,筑基在即!起价三十灵石!”
满场目光骤炽,报价声此起彼伏。
东北角一个粗哑嗓音吼道:“四十灵石!万瘴谷妖丹可炼数炉避毒丹,老子志在必得!”
话音未落,西侧雅间便传来轻笑:“五十。这妖丹淬毒后能蚀法器,岂是只会避毒的莽夫能悟的?”
满堂喝彩中,她眼波流转如揽春风。
最终妖丹以七十灵石落锤,她笑靥如花。
叶晨开口,“不知云栖阁可分几成?”
金万岳含笑轻抚袖口:“云栖阁抽成虽有一二成,卖家所得仍胜别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矜。
叶晨凝视台下,只见玉流璇红袖翻飞,叫价声浪层层迭起,灵石碰撞声清脆如雨。
玉流璇连拍数件,灵符、法器、丹炉接连落槌,一盏茶间已入账百余灵石。
一枚赤阳丹呈上时,满场骤然弥漫灼热甜香,竟有修士鼻尖沁出血珠。
后方黑袍老者猛然拍案:“八十灵石!此丹可续我火灵根裂痕!”
另一少女却脆声冷笑:“九十灵石!我偏要拿来喂我的碧眼蟾蜍!”
她忽然展袖高扬:“此便为本场拍卖会压轴之物——半步筑基法宝·镇魂印!”
话音落下,本场拍卖压轴物现——一枚镇魂印浮空旋转。
顿时满场哗然,忽有黑衣修士拍案而起:“此物沾染黑煞教血气,绣金楼也敢拍卖?”
只听那黑衣修士厉声补充:“上月黑煞教在外城行凶,用的正是这般煞器,生生镇死了我的兄弟!”
台下顿时响起阵阵窃语:“难怪敢在绣金楼发难…原是有血仇啊。”
“听说那被黑煞教残害的修士,日日咬着血誓要寻仇——”
满场哗然间,白发老者稳步登台,声如洪钟:“老夫墨衡,以鉴道名誉作保——此印乃古修遗宝,绝对与黑煞教毫无瓜葛!”
墨衡须发飞扬,掌中八卦镜骤然浮现,千道金霞迸射而出,直扑镇魂印!
镜面符文如活物游走,映出法宝内核黑气与古修铭文纠缠的景象,隐隐发出低鸣。
他声如洪钟,震得大殿微颤:“照玄宝鉴能显万物本源——各位看清了!煞气源自印中镇压的凶魂,与邪祭无关!”
金霞扫过,黑气嘶嘶消散,一股清正古意随金光扩散,修士们只觉神魂如被涤荡,原本的质疑声彻底沉寂。
那壮汉仍欲嘶喊,却被铁掌钳肩——劲装男子率卫现身,冷目如鹰:“扰场者,逐!”
闹事者被拖行离场,鞋底刮地声刺耳。
威压扫过全场,再无人敢肆意喧哗。
墨衡袖中八卦镜未收,金光犹在指尖流转。
门敬轩按剑立于阶前,方才被他钳制的闹事者已瘫软如泥。
满场修士皆垂首避其目光,唯有玉流璇含笑将镇魂印收入锦盒——这般威势,早已不言自明。
此时镇魂印槌音落定——一千五百灵石!
玉流璇笑靥如花,金万岳转向叶晨:“不知城主可还满意?”
叶晨淡笑:“甚好,不知金执事打算如何转交?”
他自袖中排出五枚血色玉牌:“此乃五人的约束之契,若是城主对他们有所不满,可执此令牌施加惩戒。”
玉牌在案上微震,流光大字浮现——正是卿梦瑶等人当初卖身于绣金楼之时以精血所立的效忠誓约。
而后金万岳又展灵契卷轴,“云栖阁归属——叶晨之名。”
叶晨眸光骤凝:“为何直接予我,而非叶家?”
若是云栖阁归属于他,那么刚刚拍卖所抽成的数百灵石,便是他的私有物而非叶家公产!
金万岳袖中手指轻叩案面:“绣金楼历来广撒网捕蛟龙。城主以练气修为便能执掌一城,连这位大师都能收为麾下——”他目光扫过叶晨,“我等自然要提前下注。”
金万岳躬身而笑:“绣金楼愿结善缘。日后百草阁、回春堂、神工坊、万宝楼皆需互通,还望城主行个方便。”
而后目光掠过地狱铠甲,补上一句,“城主腾飞在即,区区薄礼,聊表心意。”
金万岳垂眸掩去眼底悔色,袖中五指悄然握紧。
——若早知叶晨底蕴,当日对赌必另设局!
然事已至此,唯愿此番交好城主的押注不负长远。
他抬头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