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谷最深处，一片连敖钦长老都需恭敬止步的禁忌之地，一座完全由始祖龙骨搭建的简陋茅屋中。一位**身躯佝偻、龙角都已石化、身上覆盖着厚厚尘埃，仿佛与岁月融为一体的龙族老者**，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旋转的星云，倒映着外界龙碑林与万龙冢的异象，以及周明远顿悟时引动的混沌生灭之景。
“混沌道印……生灭由心……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老者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两块顽石摩擦，却带着洞穿万古的沧桑，“诸神之战的阴影，归墟的低语……这片天地，又要乱了……”
他沉默片刻，那星云般的眼眸似乎穿透了层层空间，看到了正在摩拳擦掌、准备挑战龙塔的周明远，也看到了龙族年轻一代的现状。
“也罢……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是时候，让这些小家伙们，去真正的风浪里闯一闯了……”老者低声自语，随即又缓缓闭上了眼睛，气息重新归于寂灭，仿佛从未苏醒。
周明远与雪舞刚从万龙冢返回住处，正好撞见叼着根龙牙草、吊儿郎当晃悠过来的敖煞。
敖煞一看见他俩，龙眼顿时瞪得溜圆，上上下下打量着，尤其是目光在雪舞那愈发晶莹剔透、带着一丝冰韵风情的脸蛋和周明远那深邃内敛、气息圆融的身姿上扫来扫去。
“咦？”敖煞凑近周明远，使劲嗅了嗅，又歪着头看了看面带薄红、眼神却比以前更加明亮坚定的雪舞，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猥琐又了然的笑容，用手肘捅了捅周明远，“老大，可以啊！这才几天没见，你俩这气质……嘿嘿，咋都变了？尤其是雪舞妹子，这水灵灵的，跟吃了啥仙丹妙药似的？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你敖爷爷我，干了什么好事？”
周明远老脸一红，干咳一声，故作镇定。雪舞更是羞得差点把脑袋埋进胸口，耳根红得剔透。
看着两人这欲盖弥彰的模样，敖煞哈哈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挤眉弄眼，用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拍了拍周明远的肩膀。
少废话。”周明远被他笑得有些挂不住，正好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对手来验证一下顿悟后的成果，以及适应炼虚巅峰的力量。他眼神一瞥敖煞，“正好，刚有点心得，手痒。你来陪我过两招？”
敖煞一听，顿时来劲了，把龙牙草一吐，摩拳擦掌：“哟呵！老大你突破后信心见涨啊！来来来，让你见识见识你敖爷爷大乘期巅峰的厉害！保证不打哭你！”
两人来到平日切磋的空地。雪舞在一旁含笑观望。
敖煞依旧是那副狂猛打法，龙魔真身部分显化，一爪带着幽冥魔火与星辰战意就拍了过来，气势汹汹。
周明远这次却不闪不避，眼中混沌生灭之景一闪而逝。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缕灰蒙蒙的混沌之气浮现。这缕混沌之气不再仅仅是吞噬或衍化，其内部仿佛有一个微缩的世界在**瞬间诞生、繁荣、衰败、归墟**，完成了一个极致的轮回！
他轻轻将这缕气息推向敖煞的龙爪。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
敖煞那狂暴的一爪，在接触到这缕蕴含生灭意境的混沌之气时，只觉得自己的力量仿佛泥牛入海，被卷入了一个无形的轮回漩涡！前一刻还感觉自己的力量在催生那片微型世界的繁荣，下一刻就感觉自己的力量在加速其衰败与寂灭！一种极其别扭、有力无处使，甚至自身妖力都隐隐有被引动、要随之生灭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靠！什么鬼东西！”敖煞怪叫一声，连忙撤爪后退，惊疑不定地看着周明远掌心那缕缓缓消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混沌之气。
他感觉刚才那一瞬间，自己若非退得快，恐怕部分妖力真的会被那诡异的力量“化”掉！
周明远微微一笑，对这次试探颇为满意。这初步融合了生灭意境的混沌之力，果然玄妙无比。
“老大，你这是什么邪门功夫？”敖煞心有余悸。
“一点新感悟罢了。”周明远没有多说，目光再次投向龙塔方向，战意升腾。拿敖煞练手，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考验，是那“龙神试炼”！
敖煞看着周明远那自信的眼神，以及旁边雪舞那全然信任的目光，摸了摸下巴，也咧嘴笑了：“有意思！看来这次龙塔，有好戏看了！”
然而，无论是周明远还是敖煞都不知道，就在他们切磋之时，龙塔最顶层，一双**漠然、古老、仿佛由纯粹规则构成的眼眸**，已然缓缓睁开，锁定了周明远的气息。
“龙神试炼，启。”
无形的波动，已然降临。
龙塔之前，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凝重。不仅敖钦、敖雨、敖煞等人在场，连一些平日隐修不出的龙族长老也现身旁观，显然都对这罕见的“龙神试炼”极为关注。
塔门开启，露出的不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氤氲着混沌色与龙形符文交织的光晕**，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周明远目光平静，对众人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雪舞一眼，随即义无反顾地踏入了光晕之中。
**第一层：力之极境，弹指破之**
场景依旧是无垠的纯白空间，那具白色的力之守卫再次凝聚，巨斧带着开山之力劈落！其威势，似乎比上次更强了几分！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周明远甚至没有移动，只是缓缓抬起右手，食指凌空一点。
指尖之处，一点极致的黑暗诞生（归墟寂灭之意），紧接着黑暗之中又迸发出一缕创世之光（混沌衍生之意），生灭轮转，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灰色气流。
“散。”
他轻声吐出一字。
那灰色气流与力之守卫的巨斧接触。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那凝聚了极致力量规则的巨斧，连同守卫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从斧尖开始，寸寸瓦解、湮灭，化为最精纯的法则能量，被那灰色气流吸收，反哺自身。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轻松惬意。
第一层，**通过**！
耗时，不过三息！
塔外，第一层光芒大放，混沌之色耀眼！
“这……这就过了？”
“比上次还快！”
众龙族哗然，就连那些长老也都露出惊容。敖钦长老眼中精光爆射。
周明远一步踏入第二层。依旧是那片光怪陆离、万象森罗的法则乱象世界。火焰、冰霜、雷霆、扭曲的空间、紊乱的时间……无数法则碎片如同狂暴的海洋，瞬间将他吞没。
但这一次，周明远心静如水。他立于风暴中心，周身浮现出那蕴含着生灭意境的混沌之气，如同一个稳定的奇点。
“万法归宗，源于混沌，归于混沌……”
他不再试图去解析每一种法则，而是以自身为混沌，去**感受、引导、平衡**这所有的法则乱象。
火焰的爆烈在他身边化作温暖的生机，冰霜的严寒沉淀为冷静的意志，雷霆的狂暴被驯服成开拓的力量，扭曲的空间被抚平，紊乱的时间流速在他周围渐渐趋于同步……
他以混沌生灭之意，在这片混乱的法则海洋中，开辟出了一小片**属于他自己的、相对稳定的“秩序领域”**！
然而，“龙神试炼”岂会如此简单？
就在周明远逐渐适应，并试图以此法凝聚“法则之种”时，整个第二层的法则乱象**骤然加剧**！并且，不再是毫无规律的混乱，而是开始**有意识地组合、演化**！
无数的火焰法则碎片凝聚成一条咆哮的火龙！冰霜法则化作冰凤！雷霆成为雷麒麟！罡风凝为青鸾！……各种由纯粹法则构成的远古凶兽、神禽虚影，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向周明远扑杀而来！
这不再是散乱的考验，而是**法则的具象化攻击**！每一尊法则巨兽，都拥有着堪比炼虚巅峰，甚至触摸到合体边缘的恐怖力量！而且它们相互之间，属性生克，配合无间！
周明远那刚刚建立的稳定领域，在这些法则巨兽的冲击下，瞬间变得岌岌可危！他不得不全力运转混沌生灭之意，双手划动，衍化出一个个小型的世界生灭景象，与那些法则巨兽疯狂对撞！
轰！轰！轰！
混沌与法则的碰撞，让整个第二层空间都剧烈震荡！周明远虽然能勉强抵挡，但消耗巨大，前进的步伐被彻底阻挡。他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兽潮之中，举步维艰。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在这第二层的深处，似乎有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法则意志正在苏醒，冷漠地注视着他，仿佛在评估着他是否有资格继续前进。
“龙神试炼……果然名不虚传！”周明远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神却更加明亮，“但这，还不足以拦住我！”
他长啸一声，不再被动防御，主动冲向那群法则巨兽，将自身对混沌生灭的感悟催动到极致，在生死搏杀中，进一步锤炼、完善自己的“道”！
塔外，代表第二层的塔身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显示出内部战斗的激烈与胶着。
身处无数法则巨兽的围攻之中，周明远的神魂与混沌之力都在急速消耗。火龙咆哮、冰凤振翅、雷麒麟奔腾……每一种攻击都蕴含着一种极致的法则真意，狂暴而纯粹。
他一次次以混沌生灭之意化解、对撞，虽然勉强支撑，却如同陷入泥潭，难以找到破局的关键。这些法则巨兽仿佛无穷无尽，击溃一尊，立刻有更多的从法则乱象中凝聚而生。
“规律……规则……”周明远脑海中飞速闪过这两个词。法则乱象看似混乱，但这些具象化的巨兽，它们的攻击、它们的形态、它们之间的生克关系，是否本身就遵循着某种更深层次的“规律”？而支撑这一切存在的根本，是否就是那唯一的“规则”——混沌？
他想起了龙碑上那些天然痕迹，想起了万龙冢的生死轮回。
“我错了……我不该试图去平衡、去引导每一种具体的法则……它们本就是混沌衍化的表象，是‘繁’；而我要寻找的，是驱动这万千表象的、那唯一的‘简’——混沌本身的韵律！”
一念通达，周明远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他不再去关注那些具体的火龙、冰凤，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自身混沌本源，去感受那生灭轮回的原始脉动！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与攻击，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兽潮中央，任由各种法则攻击落在身上，肉身崩裂，鲜血淋漓，但他浑然未觉。
他的意识，完全沉浸在了对内在混沌生灭韵律的感知中。那是一种超越了具体形态、超越了属性区分的、最本源的“动”与“静”、“生”与“灭”的交替。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尊雷霆巨兽的利爪即将拍碎他的头颅时——
周明远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中，不再有具体的景物，只有**一片不断生灭、循环不息的混沌漩涡**！
他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意念一动。
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的、蕴含着混沌本源生灭韵律的**波动**，如同水纹般扩散开来！
波动所过之处，那咆哮的火龙、振翅的冰凤、奔腾的雷麒麟……所有由法则凝聚的巨兽，它们的形态开始**扭曲、模糊**！构成它们身体的法则碎片，仿佛受到了最本源的召唤，不再维持具体的形态，而是重新**分解、回归**为最原始的法则流光，然后如同百川归海般，被周明远周身那混沌生灭的韵律**吸引、吞噬、同化**！
不再是强行容纳，而是自然的**回归**！
就如同雪花融于春水，落叶归于尘土！
整个第二层的法则乱象，以周明远为中心，开始迅速平息、净化！那万千气象，那无数巨兽，尽数化为精纯的法则本源，融入他的混沌之中。
一枚**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无数微缩世界生灭不定的灰色种子**，在他丹田处缓缓凝聚成形——**混沌法则之种**！
第二层，**通过**！
空间转换，周明远出现在一个**绝对寂静、绝对黑暗，甚至连自身存在感都变得模糊的空间**。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物质，只有无尽的虚无。
“闯塔者，此乃‘问心关’。”龙塔之灵那毫无感情的声音直接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力量与法则，皆是外物。唯道心坚定，方能承载一切，行至终点。”
“现在，回答我——”
“**你，为何而修？为何而战？你之道，究竟是什么？**”
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周明远神魂摇曳！这不仅仅是简单的问题，更是直指他修行本心的拷问！每一个字，都引动他内心深处的记忆与执念。
红菱，银钥挡在他身前湮灭的画面……
敖煞、雪舞、血刃、影煞等人并肩作战的身影……
时空管理局的冰冷囚笼……
归墟之眼的恐怖与那双巨手……
龙族长老关于因果与诸神之战的警告……
自己立誓要踏遍诸天万界的决心……
还有……与雪舞那一夜的温情与责任……
无数的画面、声音、情感在他脑海中翻腾、碰撞！
为了复仇？为了守护同伴？为了探寻身世之谜？为了复活挚爱？还是为了……追求那至高无上的力量本身？
他的道，是杀戮之道？是守护之道？是混沌之道？还是……别的什么？
在这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面对这最本源的叩问，周明远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的表情时而痛苦，时而迷茫，时而坚定……
所有的外物都被剥离，他必须直面自己最真实的内心。
他的答案，将决定他能否通过这第三层问心关，也将影响他未来道路的走向！
就在他思绪纷乱，即将触及某个答案的边缘时，那无尽的黑暗深处，仿佛出现了一点微光，光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