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电话那头,短暂的死寂后,投资方代表张总的声音尖锐的响起,电流杂音都压不住:“禹星野?!你……你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剧组高层会议!无关人员立刻出去!还有你扔的这……这什么破烂玩意儿?!”
“破烂玩意儿?”
禹星野猛地转头,目光穿透屏幕,狠狠刺向那个模糊的影像。他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电流的嘶嘶声,“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没有这‘破烂玩意儿’,你们这帮缩着吹空调的孙子,连个屁都听不见!”
他不再理会电话那头气急败坏的咆哮,猛地俯身,动作粗鲁地拉开那个破旧工具袋的拉链!刺啦一声,帆布撕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袋口敞开,里面的东西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不是什么高精尖的设备。
沉重的活动扳手、各种尺寸的螺丝刀、钳子、绝缘胶带卷得乱七八糟、几捆颜色各异的导线、几个形状古怪的金属接口、还有一台巴掌大小的……便携式军用卫星信号中继器?!
禹星野看都没看其他人,大手在工具堆里粗暴地扒拉着,他抓起那台脏兮兮的卫星中继器,又扯出一把螺丝刀和一卷绝缘胶带,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一种拆炸弹般的利落和……不耐烦?
“星野!你……你要干什么?!”陈默导演终于从震惊中找回声音,带着惊疑。
禹星野没理他,目光扫过会议桌,最终锁定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网络交换机机柜上。他拎着工具和那台破中继器,大步走了过去。
沉重的军靴踏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压迫声。
“让开!”他对着挡在机柜前的一个助理低吼了一声,语气恶劣。
助理吓得一哆嗦,慌忙退开。
禹星野蹲下身,粗暴地撬开交换机机柜的塑料面板,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线路板和闪烁的指示灯。灰尘扑面而来,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拿起那台中继器,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用螺丝刀拧开外壳,扯断几根连接线,又迅速剥开交换机机柜里几根网线的绝缘层,将颜色对应的铜芯粗暴地拧在一起!
动作毫无美感可言,甚至带着点破坏性,但每一步都精准、利落,带着一种在恶劣环境下练就的本能。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如同野人般闯入的男人,在墙角进行着他们完全看不懂的操作。
空气中弥漫着塑料烧焦和金属摩擦的细微气味。
他怎么还会这些?
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怕是都有这样的疑问,都知道禹星野是为了新剧才去军队进行特训的,但谁也没想到,他还能把特训整成现在专业的。
陆擎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禹星野的背影,镜片后的眼神冰冷而怨毒。这个完全不受控的疯子!又一次!又一次用这种蛮横无理的方式,砸碎了他精心布置的棋局!
“禹星野!你这是在破坏酒店设备!立刻住手!保安!保安呢?!”
制片人老王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吼道。
“闭嘴!”禹星野头也不回,低吼一声,“再哔哔老子把你也接上!”
他最后将两股粗壮的导线用力拧紧,用绝缘胶带粗暴地缠了几圈固定。然后,他猛地按下了那台中继器侧面一个凸起的红色按钮!
滋啦——!
中继器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外壳上几盏原本黯淡的指示灯疯狂闪烁了几下,然后……稳定地亮起了绿色的光!
几乎在同一瞬间——
墙角那台交换机机柜里,一排熄灭的指示灯骤然亮起!发出规律的闪烁!
会议桌上,制片人老王那部一直显示“无服务”的手机,屏幕顶端猛地跳出了微弱的信号格!虽然只有可怜的一两格!
连接着卫星电话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原本卡顿模糊的投资方代表影像,信号瞬间稳定清晰了不少,连对方脸上惊愕的表情都纤毫毕现!
“有……有信号了?!”有人失声惊呼。
“网……网络好像也通了?!”另一个工作人员看着自己手机,难以置信。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墙角那个蹲着的高大背影。
他真的……用一堆破工具和那个脏兮兮的“破烂”,在沙尘暴封锁一切通讯的绝境下,硬生生地,接上了“信号塔”?!
禹星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只有一种“爷只是干了件该干的小事”的不耐烦。他目光扫过卫星电话屏幕上那几个目瞪口呆的投资方代表,声音嘶哑却清晰地砸过去:
“信号通了。屁放完了?”
“撤资?”
他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
“行啊,撤。”
“有种就撤。”
“爷倒要看看,没了这破剧组,是谁先饿死。”
他不再看那些代表瞬间涨成猪肝色的脸,目光重新落回楚星窈身上。看着她依旧有些发怔的脸,他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像是嫌弃她反应迟钝。
他大步走回她身边,从那个破工具袋里又粗暴地掏摸了几下,抓出一样东西。
不是扳手,也不是螺丝刀,是一个铝制水壶?
他拧开壶盖,不由分说地将水壶塞到楚星窈手里。壶口还沾着沙粒,里面晃荡着半壶浑浊的水。
“喝。”他命令道,语气硬邦邦的,“嘴唇都裂成东非大裂谷了。”
楚星窈下意识地接过水壶。入手冰凉沉重,壶身沾着的沙粒硌着掌心。她低头看着壶里浑浊的水,再看看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男人……暖意和想哭又想笑的冲动,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她没说话,也没嫌弃那水的浑浊,仰头就灌了一大口。水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金属容器的味道,冰凉地滑过干涩刺痛的喉咙。
禹星野看着她喝水的样子,紧蹙的眉头似乎松了一毫米。他不再看她,而是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脸色铁青的陆擎,声音陡然拔高:“喂!姓陆的!”
“你刚说谁是‘扫把星’?谁‘克剧组’?”
他往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来!对着爷再说一遍!让爷听听,是哪个龟孙放的屁,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刮场沙暴给他洗洗嘴!”
他这话说得又痞又横,每一个字都像耳光,狠狠扇在陆擎脸上!更是将“扫把星”的污名和这场沙尘暴,以一种极其蛮横的方式,反扣回了始作俑者头上!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陆擎脸上的温和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铁青的难堪和压抑不住的暴怒!他嘴唇哆嗦着,手指紧握成拳,指关节捏得发白。
当着所有剧组高层和投资方的面,被禹星野如此指着鼻子羞辱,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他想反驳,想斥责,但在禹星野那混不吝的霸道气势面前,所有冠冕堂皇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卫星电话那头的投资方代表也彻底哑火了。
他们看着屏幕上的禹星野,再看看墙角那台还在闪烁绿光的“破烂”中继器,以及会议桌上楚星窈手里那个军用水壶……
这个完全不按规矩出牌年轻人,身份成迷,而他现在不惜代价维护着楚星窈……她似乎不再是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好了!”
制片人老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急切,“都少说两句!现在信号恢复了是好事!当务之急是评估损失,制定灾后复工计划!张总,李总,你们看……”
他转向卫星电话,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讨好,“撤资的事……是不是再慎重考虑一下?禹先生帮我们解决了通讯大难题,这就是转机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撤资的张总再开口时,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通讯恢复是第一步。具体复工计划和风险评估报告,尽快发过来。撤资……暂缓讨论。”
“暂缓”两个字,咬得很重。
会议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草草结束。投资方代表匆匆下线,显然需要内部重新商议。陈默导演看着禹星野,眼神复杂,最终只叹了口气,想拍他的肩膀却被禹星野嫌弃地躲开了。
其他人则带着敬畏、好奇和一丝后怕,陆续离开。
很快,会议室里只剩下楚星窈和禹星野。
喧嚣散去,楚星窈还握着那个冰冷的军用水壶,她看着禹星野,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酸涩得厉害。她放下水壶,走到他身边。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动作有些笨拙地拉过他的一只手。
禹星野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烫到,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别动。”楚星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
她的手有些凉,指尖带着薄茧,触碰到他磨破了皮的手背。她低着头,用纸巾一点一点地擦拭着他手上的污垢。
沾了水的纸巾很快被染成黑黄色。楚星窈擦得很仔细,指甲缝也不放过。她能感受到他手掌的粗糙,感受到他指腹和虎口处厚厚的茧子,感受到他手腕上几道新添的擦伤。
空气里很安静,只有纸巾摩擦皮肤和窗外风沙的呜咽。
禹星野僵硬地站着,任由她擦拭,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他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看着她专注而轻柔的动作,看着她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
心底那股翻涌的戾气和疲惫,像是被这触碰一点点抚平了。一种陌生的情绪,如同温吞的水,无声地漫过心田。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只发出一个干涩的单音节:“……脏。”
“嗯。”楚星窈头也没抬,只是应了一声,继续擦拭。她擦完一只手,又拉过他的另一只手,重复着同样轻柔仔细的动作。她看到了他手腕内侧一道比较深的伤口,边缘红肿,还沾着沙粒。
她动作顿了一下,眉头微蹙,擦得更轻了。
“怎么弄的?”她轻声问,声音像羽毛拂过。
禹星野沉默了几秒,目光飘向窗外依旧昏黄的天空,声音沙哑:“信号塔……被风刮倒的架子砸了,抢修的时候。”
楚星窈擦拭的动作停住了。她抬起头,看向他布满风沙痕迹的侧脸。
他是个演员,是去军营体验生活的,怎么还需要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她没说话,只是低下头,更加小心地擦拭着他手腕上那道伤口周围的沙粒和污血。眼眶有些发热,她用力眨了眨,将那股湿意逼回去。
禹星野感觉到她指尖微微的颤抖,低头看向她。只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微微发红的耳根。
他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扎手的板寸,他别开脸,看向墙角那台还在工作的破中继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
“……那玩意儿,老顾托关系弄的淘汰货,功率小得可怜,也就够撑个临时通讯……沙暴停了就得拆,不然被查到,够老子再关半个月禁闭……”
他语气带着惯常的混不吝,但声音却低哑了许多。
楚星窈终于擦干净了他手上最后一点明显的污垢,露出底下被磨砺得粗糙发红的皮肤和那道刺目的伤口。她扔掉脏污的纸巾,又抽出一张干净的,小心地覆在伤口上,轻轻按住。
“嗯。”她又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两人都没再说话。
楚星窈低着头,手指隔着纸巾,轻轻按着他手腕的伤口。禹星野站着,目光落在墙角闪烁的绿灯上,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耳根却悄然爬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窗外,沙尘暴的咆哮依旧,但在这间会议室里,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楚星窈指尖下,他手腕的脉搏有力地跳动着,带着生命的滚烫温度,透过薄薄的纸巾,传递到她的指尖,再一路烫到她的心底。
原来,他的“信号塔”,从来不只是用来发信息的。
是用来砸碎冰墙的锤子。
是用来接通生路的导线。
是……在她被世界孤立时,蛮横地证明她并非孤岛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