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纸上的炭笔痕迹还在,那道细微的抖动没有消失。我盯着它看了很久,手指慢慢划过纸面,能感觉到纤维被笔尖压出的凹痕。
昨天芯片里的数据流还在意识里回荡。频率、脉冲间隔、衰减曲线,这些信息像钉子一样扎在脑子里。我不是第一次处理电磁干扰,但这次不一样。这不是自然现象,也不是设备老化带来的紊乱,它是有目的的,是冲着我们来的。
苏晴走过来,把一份清单放在我旁边。“呼吸机最低需要三伏稳压直流电,峰值不超过一点二安。其他设备我也列了参数。”
我没抬头,只问:“能不能再压缩?”
“已经是最小值了。”她说,“再降,设备无法启动。”
我点头,拿起笔,在图纸边缘写下新的负载标准。防护装置不能覆盖所有频段,也没必要。只要挡住那个特定频率,就能保住核心设备。我把设计改了,去掉冗余模块,把三层屏蔽简化成两层,外层反射,内层吸收,中间用零域生成的导电聚合物做耦合层。
老周蹲在另一边,手里拿着一块烧焦的电路板。“你说有人动手脚?”
“不只是手劲问题。”我把那块劣质电容递给他,“正规件误差不超过百分之五,这个测出来差了二十。工具箱里的备件全被换过一遍。”
他眯起眼:“谁干的,知道吗?”
“不知道。”我说,“但从手法看,懂电路,熟悉我们的维修流程。不是外面乱翻的人。”
他站起身,往维修区四周扫了一圈。“今晚我带人轮班守着。”
“不用。”我闭上眼,领域缓缓展开。视野边缘泛起微光,一道极细的能量线从指尖延伸出去,贴着地面爬向四角。我在维修区布下八个感应点,模拟信号发生器的工作状态,让它们发出和滤波模块一样的低频震动。
“你在设陷阱?”老周问。
“他们在等机会。”我说,“只要再来一次,就会触发反馈。”
苏晴看了看表。“我去检查药品冷藏情况。电压不稳,制冷模块撑不了太久。”
她走了。我和老周继续组装原型机的外壳。材料是校车净化板剩下的边角料,厚度不够,但够用。我们焊上接口,接通临时电源,测试导通性。电流表跳了一下,稳定在正常范围。
夜很深了。营地大部分灯都灭了。医疗组轮流手动维持呼吸机运转,没人抱怨。我知道他们累,但没人停下。
凌晨两点十七分,感应网传来波动。
不是强信号,是一次轻微的能量扰动,像是金属接触时产生的静电释放。位置在维修区西侧,靠近电缆堆放点。
我睁开眼,对老周点头。
他立刻起身,绕到车后侧,贴墙移动。我站在原地不动,右手搭在零域启动点上,精神力一点点铺开。视野中,那条伪装的信号线突然被切断,断口处有微弱共振残留。
有人剪了线。
接着,第二道动作来了——撬开接线盒,准备接入假负载。这是要制造短路假象,让我们以为是内部故障。
我抬手,蓝光一闪,零域锁定目标位置。老周同时从另一侧逼近,脚步很轻。那人反应很快,察觉不对立刻后退,但已经晚了。
校车外壳是弧形的,声音会在表面折射。老周故意踢响一块铁皮,回声从两个方向传来。那人判断失误,往左闪,撞进死角。
我们把他按在地上。
蒙面,戴手套,身上没带证件。但腰间有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守夜人的加密联络器,型号比我们见过的更先进。
带回隔离区后,他一句话不说。苏晴进来检查时,发现他右手前臂有一圈深色疤痕,皮肤发硬。
“高频辐射灼伤。”她说,“长期操作大功率发射设备才会这样。”
我坐在对面,看着他。“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他转过头,不看我。
我调出领域,不是攻击,只是轻轻扫过他的感官区域。人在紧张时,记忆会更容易被外界能量扰动。我捕捉到了几个碎片——“平台”、“能源核心”、“控制节点”。
够了。
我站起来,走出去。老周跟上来问:“怎么办?”
“加强警戒。”我说,“他们盯上了移动庇护所,想拿去当指挥中枢。”
“他们会再来?”
“一定会。”我说,“这次失败了,下次会更隐蔽。”
回到维修区,我把图纸重新摊开。时间不多了。他们不会给我们重建通讯的机会。抗干扰装置必须尽快完成。
我开始画新的电路图。这一次,我把谐振线圈的位置调整了,避开易损区域,增加冗余连接点。每改一处,就在脑海中用零域预演一次运行状态。能量流动是否平稳,有没有局部过载,会不会引发共振。
苏晴送来一杯水。“你已经十个小时没休息。”
“等做完这个。”我说。
她没劝,只是站了一会儿,然后说:“医疗组可以轮流守设备,你得保持状态。”
我嗯了一声。
凌晨四点,最后一组线圈焊接完成。整机通电测试,指示灯亮起,频率监测表显示基底噪声下降了百分之六十。不算完美,但能用。
老周走进来,手里提着那只被缴获的联络器。“刚才它响了一次,自动接收了一段指令码。”
我接过来看。屏幕上滚动着十六位字符,不断变换。这不是普通通讯,是远程唤醒信号。
“他们在找机会接入系统。”我说。
“能拦截吗?”
“不能。”我摇头,“但现在我们知道他们用什么频段了。”
我把新数据记下来,加到装置的过滤列表里。显示屏闪烁几下,新增了一个阻断通道。
老周拍了下桌子。“总算有点主动权了。”
我拿起焊枪,开始加固最后一个接点。手有点抖,精神力接近极限,但我还能撑住。只要再两个小时,整个装置就能进入待命状态。
苏晴又来了,手里拿着检测仪。“你的脑波波动超标了,必须停一下。”
“再等等。”我说,“现在不能停。”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检测仪放在我旁边,转身去整理医疗接口。
我低头继续工作。焊枪尖端碰到金属的瞬间,一串火花溅起来,落在手背上。有点疼,但不影响动作。
远处,校车静静停在那里,车顶的偏转板微微倾斜,像一只竖起的耳朵,仍在等待下一个信号的到来。
我的手指忽然停住。
图纸上,谐振线圈的第三匝连接点位置,炭笔的痕迹微微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