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脸不要脸!”
万喻楼彻底被激怒了。他在东厂横行霸道了大半辈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被当作空气一般的羞辱?他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疯狗。
“既然你想死,咱家就成全你!来人!给我乱刀分尸!”
随着他一声凄厉的咆哮,刑场四周的数十名东厂顶尖高手齐刷刷地拔出了绣春刀。
“锵——”
一片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彻废弃船厂。数十把钢刀在火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寒芒,下一秒,这些杀红了眼的番子如同黑色的潮水,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气,咆哮着冲向了那个端坐在太师椅旁的白色身影。
这就是徐老怪给这场戏定下的基调——极致的混乱与极致的优雅。
对于动作设计,徐老怪的要求近乎变态:雨化田杀人,不能乱,更不能脏。这不仅仅是一场武打,这必须是一场独舞。要体现出他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以及对“脏东西”那种发自骨子里的生理性厌恶。
“Action!”随着场记板落下,杀戮盛宴正式开启。
面对四面八方劈砍而来的利刃,李红星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他甚至微微皱了皱眉,那双妖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厌烦,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仿佛在说:真麻烦,又要弄脏衣服了。
当第一把刀带着风声,即将砍中他脖颈的瞬间。他动了。没有那种大开大合的躲闪,也没有狼狈的翻滚。
他只是脚尖轻点,身体微微一侧。那一袭宽大的银白色披风,在惯性的作用下如同云袖般骤然甩出,像是一团白色的云雾,瞬间遮蔽了那个偷袭者的视线。
紧接着,寒光一闪。
“噌!”
子母剑,出鞘。
太快了!快到连那一帧的画面都有些模糊,旁边负责抓拍的高速摄像机甚至只能捕捉到一道银色的残影。
李红星的动作设计,颠覆了以往所有武侠片里的硬桥硬马。他不是砍,也不是劈,更不是刺。他是划。
就像是一位书法大家在宣纸上挥毫泼墨,又像是一位画师在细致地勾勒线条。他手中的长剑轻灵飘逸,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他的脚下踩着的是戏曲里最正宗的“圆场步”,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不定,在密集的人群和刀光剑影中穿梭,却片叶不沾身。
“噗嗤——”
一名东厂番子的喉咙被轻轻划开,鲜血刚刚喷涌而出的瞬间,李红星早已像一阵风般飘到了三米开外。他在杀人,但他更像是在躲避污秽。
梦境空间里成千上万次的生死搏杀,让他对鲜血喷溅的轨迹有着近乎预知般的判断力。每一次出剑封喉之后,他都会立刻接一个极其优雅、且极具观赏性的“甩剑”动作。
那是为了甩掉剑尖上那一滴可能滴落在衣服上的血珠。短短一分钟,地上已经躺满了尸体。最后,只剩下万喻楼一个人。
这个东厂的大档头此刻已经杀红了眼,看着手下死绝,他咆哮着双手持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一头绝望的野兽般冲上来拼命。
“雨化田,去死吧!!”万喻楼的双刀带着泰山压顶之势劈下。
李红星看着他,眼神里连杀意都没有,只有一丝浓浓的不耐烦。
“铛!”
他单手举剑,横在头顶,稳稳地架住了那势大力沉的双刀。两人近距离对视。两张脸相距不过半尺。
万喻楼看着近在咫尺的李红星,脸上露出了狞笑,他的刀压住了对方的剑,只要再加把劲,就能把这小白脸压垮。
“雨化田,你的剑被我架住了,我看你还有什么戏唱!”
就在这生死相搏的紧要关头。李红星的嘴角,却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勾了起来。那是一个经典的、妖异至极、仿佛彼岸花开般的笑容。
“你输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情人的耳语。
下一秒,在万喻楼惊恐的注视下,李红星握剑的右手手腕,极其诡异地一翻。
“咔哒。”机关触发。原本被架住的那把长剑剑柄处,突然弹射出一把只有一尺长的短剑——子剑!
这是徐老怪特意设计的独门兵器,子母剑,剑中藏剑,机关算尽!
“噗!”
那把子剑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也无法防御地,直接刺入了万喻楼毫无防备的咽喉。万喻楼的狞笑凝固在脸上,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他到死都没想明白,这把剑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砰。”
万喻楼沉重的尸体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李红星收剑。他手腕一抖,子剑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然后“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归入母剑之中。此时,现场的巨型鼓风机开到了最大档位。漫天的纸钱混合着道具雪花,在昏暗的灯光下疯狂飞舞,凄美而肃杀。
李红星独自一人,站在满地的尸体中间。
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经过刚才那样一场激烈的搏杀,他那一身银白色的蟒袍,竟然真的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洁白如雪,一尘不染。
这就是他在梦境中被虐杀无数次换来的本能——对距离与空间的绝对把控。
镜头缓缓推进,给了一个特写。李红星缓缓抬起右手,并没有急着离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袖口上,那里,沾了一粒极其细微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黑色灰尘——那是刚才从火盆里飘出来的烟灰。
他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那种厌恶感,不是演出来的,是生理性的。仿佛那不是一粒灰,而是一坨令人作呕的排泄物。
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那块洁白的手帕。然后,当着满地死尸的面,认真地、仔细地、近乎偏执地将那粒灰尘轻轻擦掉。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稀世珍宝。
擦完之后,他看了一眼那块手帕,仿佛它已经脏得不能要了。他两根手指捏着手帕的一角,手腕一松。手帕飘飘荡荡地落下,正好盖在了万喻楼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上。如同丢掉一件垃圾。
做完这一切,他才仿佛舒了一口气。大氅一挥,他在漫天风雪和纸钱中转过身,带着那两列如同鬼魅般的西厂番子,头也不回地走入黑暗深处。
只留下一个高贵、冷漠、孤独且不可一世的白色背影。
“cut!!!”
监视器后的徐老怪,喊出这一声时,声音都在剧烈颤抖,那是激动到了极点的表现。“完美!太他妈完美了!这就是我要的暴力美学!这就是东方的优雅杀戮!”
现场足足安静了三秒,随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所有的工作人员,哪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武行兄弟,此刻都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们心里都清楚,只要这一段戏播出去,b站的剪辑手们绝对要疯。
厂花这个名号,从此将响彻江湖,成为华语影史上一个无法被超越的经典符号。李红星听到导演的喊停声,紧绷的身体这才稍微松懈下来。
他瞬间卸下了那股提着的气,只感觉浑身酸痛,大腿肌肉都在微微抽搐。刚才那一段打戏虽然看着轻松写意,实际上每一块肌肉都在进行着高强度的控制,那种在高速运动中还要保持姿态优雅的难度,比真打一场还要累。
“红星”!夏晚晴第一时间拿着厚厚的羽绒服跑了过来,心疼地给他披在身上,又把早已准备好的暖手宝塞进他手里。
“冷不冷?有没有伤着哪儿?”李红星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虽然脸色因为体能透支而有些苍白,但他的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那是演员在创造出极致角色后的兴奋与满足。
“不冷。”他看着夏晚晴,嘴角勾起一抹真实的笑意。
这一刻,热血沸腾。
不远处,一直站在旁边观摩的功夫皇帝李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转头对正在回看监视器的徐老怪说道:“老怪,这届金像奖,如果不给这小子一个最佳男配或者影帝提名,那评委全都是瞎子。”
徐老怪头都没抬,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里那个优雅擦手的镜头,傲娇地哼了一声:“提名?”
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指着屏幕里的李红星:“”我要捧他做再拿一个影帝!这要是都拿不了奖,我就把这监视器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