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的罡风吹散了他掌心丹心令的最后一缕余烬,那张覆盖了整个中州天穹的命网虚影,却并未如预想般成为新的秩序。
冰冷的机械音在顾长青的脑海中骤然炸响,不带一丝情感:【警告:“命网初成”已进入强制冷却阶段——九日之内,无法再次激活。】
话音未落,天翻地覆!
那由亿万民意念力交织而成的万千银丝,仿佛被无形的天雷齐齐斩断,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一瞬间,绷断的声音连成一片,响彻云霄!
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殿神兽的宏伟虚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如琉璃般寸寸碎裂,轰然瓦解。
那支撑着整个命网核心的“共识织魂”,更是在这崩塌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化作漫天飞舞的光尘,被狂风卷向四面八方,消散于无形。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张曾让整个中州修士为之颤栗的遮天巨网,便已荡然无存。
苍穹之上,只剩下一道残破的门扉轮廓,孤零零地悬于云端,像一座被拦腰斩断的信念之碑,嘲弄着这功亏一篑的伟业。
中州塔的废墟边缘,玄霄子拄着手中的断剑,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身上剑袍破碎,气息萎靡,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滔天的怒火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了然。
他没有看顾长青,只是死死盯着天空中那道即将消散的门影,仿佛要将它刻进灵魂深处。
良久,他缓缓闭上眼,喉结滚动,一声低语如叹息般溢出:“原来……你不是要毁掉秩序,你是要……换个主人。”
这句话,顾长青听到了。
下一刻,玄霄子猛然转身,不再有丝毫留恋。
他一步踏出,身形便已在百丈之外,只留下一道裹挟着无尽寒意的传音,如惊雷般滚过整座中州城:“七日后,飞升祭,重启——”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这一次,没有网了。”
消息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凛冬寒潮,瞬间席卷了劫后余生的中州。
刚刚熄灭战火的街道上,那些被命网压制得抬不起头的主战派修士,眼中重新燃起了嗜血的火焰。
一面面代表着旧日秩序的血色战旗,被从废墟的尘埃中重新抽出,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地下密室之内,光线昏暗。
顾长青面沉如水,指尖轻轻划过面前悬浮着的三枚玉符。
代表丹道传承的“丹阁残印”,象征文人风骨的“文心火种”,以及连通南境妖族的“妖火信标”,都因命网的崩解而光芒黯淡了至少三成,其上的灵韵波动衰弱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
他清楚,命网的本质是共鸣。
如今网断了,仅凭他之前点燃的“共鸣预热”,已不足以再次撼动那根深蒂固的旧秩序。
玄霄子给出的七日之期,就像一柄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匣。
匣中,静静躺着“命链引蛛”在消散前留下的最后一缕银丝,那是命网最本源的核心。
顾长青没有犹豫,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精血,血珠滴落在银丝之上,瞬间被吸收殆尽,为这缕近乎透明的丝线染上了一抹妖异的生机。
“咔哒”一声,玉匣合拢。
“命网不在天上,在土里……”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密室中回荡,“在人心烧过的灰里。”
城南,贫巷。
这里是中州城最底层百姓的聚居地,刚刚的惊天之变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天空中又一次神仙打架。
孩童们不知畏惧,正兴奋地在巷子里追逐嬉戏,不时从地上捡起一些散落的、尚未完全消失的命丝残烬,以为是天上的星星落了下来,发出阵阵惊喜的欢呼。
民心石媪拄着一根饱经风霜的木杖,步履蹒跚地走在石板路上。
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悲,只是浑浊的双眼倒映着孩子们天真的笑脸。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那一瞬间,她浑浊的眼球中,竟有细密的金色纹路一闪而过,犹如地脉深处的熔岩!
“他们说,命断了?”她苍老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了整条长巷,“可我老婆子听见,这满城万民的心跳,还在!”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一个无声的号令。
她身后,那一片片低矮破旧的屋舍里,一盏、两盏、百盏、千盏灯火,次第亮起!
家家户户的窗前,都摆上了一盏最简朴的油灯。
那灯芯上燃起的,并非凡火,而是一缕缕微弱却异常坚韧的赤色火焰——心火!
一夜之间,何止城南贫巷。
整个中州城,乃至城外百里、千里,无数村庄、集镇,凡有炊烟处,皆有灯火燃。
千万盏心灯如星,于大地之上汇聚,竟隐隐与昔日北境燃烧的祭火遥相呼应,形成了一片更为广阔、更为深沉的星海!
高空之中,一只通体漆黑的命丝引鸦正急速俯冲。
它利爪中紧攥的银丝早已断裂,但喙中,却衔着一小段尚未熄灭的火种。
这火种并非来自中州,而是跨越了万里山河,来自南境一座偏僻荒村的古老祠堂。
通过引鸦共享的视野,顾长青看到,祠堂里,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妪正虔诚地跪拜着一幅无名画像。
那画像上的人面目模糊,唯有衣襟处,一个用朱砂烙印的“丹心令”纹路,在昏暗的烛火下熠熠生辉。
原来,命网崩解,断的是天上的线,却续上了地下的火。
顾长青凝视着这一幕,眼中因命网崩溃而产生的最后一丝阴霾也随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愈发炽烈的火焰。
“原来……不是我在织网。”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感受着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微弱却源源不绝的温暖。
“是他们在续火。”
【叮!检测到特殊共鸣场域,“命火余烬”收集进度:7%……】
【隐性任务“薪尽火传”已触发,任务目标:在飞升祭重启前,收集足够的心火,重塑共识根基。】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警告,而是带来了新的希望。
然而,顾长青的眉头却并未完全舒展。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片由万民心跳点燃的火焰海洋,虽然广阔,却也无比脆弱。
玄霄子那句“没有网了”的宣告,如同在干柴上泼满了火油,恐慌和绝望正在暗中滋生。
人心如火,能载舟,亦能覆舟。
突然,密室的石门被轻轻敲响,一名心腹的声音在门外焦急地响起:“主上,城中异动!自半个时辰前开始,东城药庐的所有‘安神汤’库存,被人以天价一扫而空!”
顾长青眼神一凝,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安神汤?
在这个节骨眼上,是谁在暗中搅动人心?
他指尖轻叩玉匣,喃喃自语:“心火能燎原,也能自焚……要烧向敌人,先得稳住根。”
眸光一转,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望向了遥远的,丹鼎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