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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宝总初鸣黄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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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滩工商银行门口那场如同炼狱般的疯狂,最终凝结在阿宝、陶陶、小闲三人贴身口袋里的九张薄纸片上。它们带着油墨的余温,也带着银行大厅里汗臭、血腥和绝望的气息,更承载着三人押上全部身家性命换来的、微茫却炽热的希望。爷叔那句“牌拿好了?握紧点!”像一道冰冷的符咒,悬在阿宝心头。

接下来的日子,是焦灼的等待,是命运在看不见的赌盘上旋转的煎熬。阿宝三人回到了咸亨路那间破败的小阁楼。那九张认购证被阿宝用油纸仔细包好,藏在了阁楼最隐秘、最干燥的角落——一块松动的地板砖下面。阁楼里的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弄堂里传来邮递员自行车的铃声,或是远处隐约的广播喇叭声,都让三人的心猛地揪紧。

陶陶变得异常暴躁,像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不停地在小得可怜的空间里踱步,嘴里骂骂咧咧,又或者对着墙壁狠狠砸上几拳。

小闲则更加沉默,常常对着窗外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失而复得、但已蒙上更深阴影的老欧米茄表盘,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阿宝强迫自己冷静,他一遍遍回忆爷叔在和平饭店爵士酒吧里说过的话,特别是那句“烧得出金子,也点得着棺材”。这九个字像烙铁,烫得他坐立不安。他隐隐感觉到,爷叔不会就此消失。那张纸条,那个在银行门口石柱阴影下的身影,都预示着这位神秘的“老法师”在观察,在等待。

果然,在认购证摇号前三天,一个穿着干净但朴素、面容普通的年轻人找到了咸亨路烟纸店,指名要找阿宝。他什么也没多说,只递过来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地址和时间:“福州路证券营业部后巷,周三下午三点。谢。”

阿宝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认得这个“谢”字!和当初在和平饭店收到的纸条落款一模一样!是爷叔!

周三下午,福州路证券营业部后巷。这里远比银行门口安静,但空气中弥漫着另一种紧张。巷子深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桑塔纳。车窗摇下,露出爷叔那张清癯平静的脸。他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深灰色薄呢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依旧。

“上车。”爷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阿宝拉开车门坐进后座。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和皮革混合的味道,干净整洁得与咸亨路的阁楼判若云泥。

爷叔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九张认购证,尾号089到097,连号。”他精准地报出了阿宝手中认购证的号码范围,仿佛那几张纸就摊在他眼前。“摇号在即,侬打算怎么处理?”

阿宝喉咙发干,他没想到爷叔连这个都一清二楚。“我……我想等摇号结果出来……”他实话实说,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等?”爷叔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等到摇号结果出来,黄花菜都凉了。侬以为这认购证的价值,只在摇号中签那一刻?”

阿宝愣住了。

“认购证本身,就是筹码!”爷叔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现在外面黑市上,一张未摇号的认购证,价格已经炒到两百块!而且还在涨!侬手里九张连号,就是一千八百块!甚至更多!”

一千八百块?!阿宝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们当初买这九张证,算上粮票贱卖,总共才花了九十一块三角!短短几天,翻了将近二十倍?!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但是万一摇中了,不是更值钱吗?”阿宝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巨大的诱惑和巨大的风险同时撕扯着他。

“万一?”爷叔的目光透过镜片,像手术刀般剖析着阿宝,“侬晓得摇号中签率是多少?十比一?二十比一?甚至更低!侬九张证,运气好中个两三张,运气不好一张不中!就算中了,新股上市能涨多少?什么时候能涨?侬等得起吗?侬那个破阁楼,还能撑几天?”

爷叔的话字字诛心,戳破了阿宝心中那点侥幸的幻想。是啊,他们现在几乎是身无分文,全靠小闲偶尔接点抄写零工和陶陶去码头扛大包换点糊口钱。阁楼租金都欠着了。等?他们等不起!

“那……爷叔的意思是……现在就卖?”阿宝的声音带着颤抖。

“卖,但不是现在这个价。”爷叔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真皮扶手,“黑市鱼龙混杂,价格混乱。侬自己去卖,要么被坑,要么被抢。侬需要个‘跑道’(渠道),一个能出得起价,也吃得下货的‘跑道’。”

“跑道?”阿宝茫然。

“明天下午两点,还是这里。”爷叔没有解释,直接下达指令,“带齐侬的认购证和身份证。有人会来找侬。记住,一口价,三百块一张。少一分都不卖。对方要是压价,侬掉头就走。”

三百块一张!九张就是两千七百块!阿宝感觉一阵眩晕。这数字远远超出了他贫瘠的想象。

“记住我的话了吗?”爷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记……记住了!三百块一张!少一分不卖!”阿宝用力点头,手心全是汗。

“嗯。”爷叔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示意他可以下车了。

阿宝浑浑噩噩地下了车,黑色桑塔纳悄无声息地滑入福州路的车流中,消失不见。他站在巷口,初春的冷风吹在滚烫的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惊涛骇浪。三百块一张!爷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为他们指明了一条通往两千七百块巨款的捷径!这比他们倒腾一百条外烟赚得还多!而且,似乎……安全?

第二天下午,阿宝如约而至。他特意换上了最干净的一件旧夹克,把头发也用水抹了抹。两点整,一个穿着藏蓝色中山装、戴着鸭舌帽、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巷口。他走到阿宝面前,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只低声问了一句:“东西带了?”

阿宝紧张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内侧口袋。

“跟我来。”男人转身就走,步伐不快不慢。阿宝赶紧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穿街过巷,最后拐进一条更僻静的小弄堂,在一扇不起眼的黑色木门前停下。男人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确认了一下,才将门完全打开。

里面是一个光线昏暗的小房间,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一个穿着灰色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精明的男人坐在桌子后面。他面前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人造革包。

“货呢?”灰夹克男人开口,声音平淡。

阿宝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九张崭新的认购证。他按照爷叔的吩咐,把身份证也放在了桌上。

灰夹克男人拿起认购证,一张张仔细查验,尤其仔细核对了号码和身份证信息。他的动作很慢,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阿宝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时间仿佛凝固了。

终于,灰夹克男人放下最后一张证,抬眼看向阿宝:“九张连号,品相完好。按规矩,两千七。”他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意思,直接拉开人造革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厚厚三沓用银行封条扎好的“大团结”(十元面额人民币),每一沓都是一百张,整整一千块。他点了两千七,一起推到阿宝面前。

“点一点。”

阿宝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钞票,大脑一片空白。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他颤抖着手,拿起一沓,笨拙地数着。手指因为紧张而不听使唤,数了好几遍才确认一沓是一百张。二沓二千块,加上七十张散票,总共两千七百块!一分不少!

“没……没问题。”阿宝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灰夹克男人点点头,收起认购证和身份证(核对后归还),不再多说一个字。那个带路的中年男人示意阿宝可以走了。

阿宝把钞票胡乱塞进那个早已准备好的、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里,紧紧抱在胸前,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那扇黑门。他一路狂奔,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直到确认身后没人跟踪,才在一个无人的墙角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他拉开挎包拉链,看着里面那厚厚的钞票和散票,真实的触感和油墨的香气终于让他确认——这不是梦!他们真的有了两千七百块!

回到咸亨路阁楼,当阿宝把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砸在破桌子上,倒出里面小山一样的钞票时,陶陶和小闲彻底傻眼了。陶陶的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他抓起一沓钱,反复地看,用力地捏,甚至放到嘴里咬了一下(被阿宝一巴掌拍开)。小闲则直接瘫坐在了地上,眼镜滑到了鼻尖,他呆呆地看着那堆钱,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巨大的狂喜和一种近乎虚脱的茫然席卷了他们。

“爷叔……爷叔他……”陶陶激动得语无伦次,“阿宝!我们……我们发财了!”

阿宝没有像陶陶那样狂喜,反而感到一种更深的敬畏和后怕。爷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他们从濒临绝境一步登天!这不仅仅是钱,这是对他们命运的一次精准而冷酷的操盘!他再次想起了那句话:“烧得出金子,也点得着棺材。”这笔钱来得太容易,太巨大,反而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几天后,第一次摇号结果公布。阿宝他们卖掉的那九张连号认购证,竟然一张都没有中签!消息传来,陶陶拍着大腿狂笑:“哈哈哈!卖得好!卖得太好了!爷叔神了!”他无比庆幸听了爷叔的话。小闲也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阿宝则沉默不语,心中对爷叔的敬畏达到了顶点。爷叔不仅给了他们生路,更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将他们从一场可能血本无归的赌博中拉了出来。

这笔两千七百块的巨款,成了阿宝人生中第一桶真正意义上的金。他没有像暴发户一样挥霍,而是听从了内心深处对爷叔的敬畏和依赖。他再次通过那个神秘的渠道,给爷叔递了消息,表达了感谢和希望继续追随的意愿。

很快,回信来了。这次不是纸条,而是一个口信,由烟纸店谢老板转达:“爷叔讲,想学本事,礼拜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老地方,福州路证券营业部后巷。

这一次,爷叔没有坐在车里。他站在巷子深处,背对着阿宝,望着弄堂尽头灰蒙蒙的天空。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钱,拿到了?”爷叔的语气平淡无波。

“拿到了!谢谢爷叔!”阿宝深深鞠躬,发自肺腑。

“谢我?”爷叔嘴角似乎动了一下,“是侬自己的命硬,牌好。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电,“这点铜钿,在上海滩,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侬以为这就叫发财了?”

阿宝心头一凛,刚刚因暴富而升起的些许膨胀瞬间被浇灭。

“这点钱,”爷叔伸出三根手指,“三成,留给你们三个安身立命,租个像样点的房子,买几身体面衣裳,吃几顿饱饭。剩下的七成,”他盯着阿宝的眼睛,“全部买成这次摇号中签的新股!一张不留!”

“全部买新股?!”阿宝大吃一惊。他以为爷叔会教他如何用这笔钱做更大的生意,或者至少存起来。全部投入风险莫测的股市?这太疯狂了!

“怕了?”爷叔的眼神带着一丝洞察人心的锐利,“认购证是门票,新股才是金矿!现在刚刚开闸,水大鱼小!第一批上市的股票,闭着眼睛买都能翻倍!侬这点钱,现在进去,还能捞点鱼虾。等后面人多了,水浑了,小虾米也轮不到侬了!”

阿宝的心脏狂跳起来。翻倍?两千七百块的七成,将近一千九百块,翻倍就是三千八百块!加上留下的三成,他们瞬间就能拥有五千多块!这简直是点石成金!

“但是……但是怎么买?去哪里买?”阿宝对股票交易一无所知。

“这个不用侬操心。”爷叔摆摆手,“侬把钱准备好,还是这个时间地点,会有人带侬去办手续。记住,全部买入!一股不留!买完就等!”

爷叔的指令再次被不折不扣地执行。阿宝拿出两千块(留下七百块做生活费),在爷叔安排的人的带领下,在混乱不堪、人声鼎沸的证券营业部,以极低的价格认购到了大量原始股。过程同样惊心动魄,拥挤、插队、甚至差点发生冲突,但最终有惊无险。

随后发生的一切,如同爷叔预言的那样,甚至更加疯狂。第一批上市的几只股票,如同坐上了火箭,价格打着滚往上翻!短短几天,阿宝投入的那两千块原始股,市值就突破了五千块!而且还在疯涨!

当阿宝看着证券账户里那个不断跳动的、远超他想象的数字时,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暴富”!什么叫“点石成金”!爷叔的形象在他心中已经近乎神明!

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找到爷叔。这一次,他的态度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虔诚。

“爷叔,钱……翻倍了!不,翻了好几倍了!”阿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爷叔坐在车里,依旧平静:“嗯,意料之中。现在,听好。把股票全部抛掉!一股不留!”

“抛掉?!”阿宝再次震惊。股票还在涨啊!现在抛不是亏了吗?

“涨得越高,跌得越狠。”爷叔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预见性,“现在进去的都是接盘的‘冲头’(傻瓜)。见好就收,落袋为安。记住,在市场上,会买的是徒弟,会卖的才是师傅!会空仓的,是祖师爷!”

阿宝虽然心有不甘,但对爷叔的判断已经深信不疑。他立刻执行,将股票全部抛出。扣除手续费,净赚三千五百块!加上之前留下的七百块,他手中可支配的现金达到了惊人的四千两百块!短短一个月不到,从倾家荡产到手握四千巨款!这简直是神话!

暴富的狂喜过后,阿宝陷入了巨大的迷茫。这么多钱,该怎么用?存银行?继续炒股?还是做点别的?他再次想到了爷叔。

这一次,爷叔没有在福州路后巷见他,而是约在了外滩一个安静的咖啡馆。

“钱赚到了,名头呢?”爷叔用小银勺缓缓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黄浦江上往来的轮船,“侬现在还是咸亨路那个倒香烟的阿宝。四千块,在弄堂里是笔巨款,扔到黄河路,连个响动都听不见。”

阿宝的心猛地一沉。是啊,他有钱了,但身份呢?地位呢?他还是那个住在破阁楼、穿着旧夹克的底层青年。

“想在上海滩立住脚,光有钱不够。”爷叔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要有派头!要有格调!要让人家一看就知道侬是个人物!而不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暴发户!”

“请爷叔教我!”阿宝挺直腰板,眼神热切。

爷叔放下银勺,目光锐利地看向阿宝:“第一,搬家!立刻搬出咸亨路那个狗窝!去租一套像样的公寓,至少两室一厅,地段要好!”

“第二,置装!马上去培罗蒙,找最好的师傅,量身定做三套西装!料子要顶级的英国法兰绒!衬衫要英国托马斯梅森!领带要金利来或者梦特娇!皮鞋要意大利小牛皮!记住,人靠衣装马靠鞍!侬穿得像瘪三,人家就当侬是瘪三!”

“第三,”爷叔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住进和平饭店!包一间套房!常年包!”

“和平饭店?!”阿宝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远东第一酒店!是传奇!是身份的象征!住一晚的费用可能就抵得上他们以前几个月的收入!常年包房?那得多少钱?!

“舍不得?”爷叔嘴角露出一丝讥诮,“侬以为那四千块很多?在和平饭店,也就够付几个月房钱!但是,这笔钱必须花!这是侬的招牌!是侬的‘派头’!住进和平饭店,侬就是‘宝总’!而不是咸亨路的阿宝!黄河路上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老板娘,才会正眼看侬!侬的生意,才有人敢跟侬做!”

“宝……宝总?”阿宝喃喃重复着这个称呼,陌生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对!宝总!”爷叔斩钉截铁,“从今天起,侬就是宝总!忘记阿宝这个名字!忘记咸亨路!侬要脱胎换骨!”

在爷叔近乎强硬的安排和指导下,阿宝开始了彻底的蜕变。

他首先在静安区租了一套还算体面的两室一厅公寓,让陶陶和小闲也搬了进来(陶陶负责“安保”,小闲开始学着做账)。然后,他带着陶陶和小闲(两人也置办了一身像样的行头,虽然远不如阿宝的考究),走进了南京路上赫赫有名的培罗蒙西装店。顶级英国法兰绒面料冰凉厚实的触感,老师傅手中软尺精准的丈量,让阿宝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身份”的重量。当三套剪裁完美、熨帖笔挺的西装上身,配上雪白的翼领衬衫、真丝领带和锃亮的意大利皮鞋时,镜子里那个肩宽腿长、眉宇间虽然还残留一丝青涩,却被昂贵行头强行撑起威严和贵气的青年,让阿宝自己都感到陌生。

“宝总,侬穿这身,派头绝对足了!”培罗蒙的老师傅由衷地赞叹。

“宝总……”阿宝看着镜中的自己,反复咀嚼着这个称呼。咸亨路的阿宝正在死去,一个名叫“宝总”的新生命正在这身昂贵的“战袍”中诞生。

最后一步,也是最震撼的一步——入住和平饭店。

当阿宝(不,现在应该叫宝总了)穿着崭新的培罗蒙西装,带着陶陶和小闲(两人作为跟班),再次踏入和平饭店那金碧辉煌的大堂时,感受与第一次偷偷摸摸混进来时截然不同。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璀璨的光芒,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他挺拔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氛和雪茄的醇香。服务生彬彬有礼地躬身问候:“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眼神里是职业化的尊重,再无之前的审视和疏离。

在爷叔事先打点好的关系下(宝总后来才知道,爷叔在和平饭店有着深厚的人脉),宝总以“宝隆贸易公司总经理”的名义(公司是爷叔帮忙注册的空壳,用于走账和撑门面),顺利入住了和平饭店北楼一间视野绝佳的中等套房。虽然不是最顶级的,但足以俯瞰外滩和黄浦江的壮丽景色。厚重的红地毯,柚木护墙板,丝绒窗帘,古董家具……套房内每一个细节都散发着历史沉淀的奢华和地位。

当宝总站在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的外滩和奔流不息的黄浦江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豪情和虚幻感同时涌上心头。短短数月,他从一个为几毛钱斤斤计较的弄堂青年,变成了入住远东传奇酒店的“宝总”!这一切,如同梦幻。

然而,这梦幻的开端,立刻引来了现实的觊觎。

“宝总入住和平饭店”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飞遍了黄河路这条以美食、风情和复杂人脉着称的繁华街道。这里的老板娘们,个个都是人精里的战斗机,嗅觉比猎犬还灵敏。一个年轻、有钱(能住和平饭店套房就是实力证明)、且似乎没什么根基背景的“新贵”,正是她们争相拉拢、试图“绑定”的绝佳目标!

最先闻风而动的是金美林的卢美琳。这位以爽辣彪悍、背景深厚着称的大姐头,电话直接打到了和平饭店前台,转接进宝总套房。她的声音洪亮热情,穿透力极强:

“哎哟喂!宝总!恭喜发财啊!住进和平饭店啦?侬真是年轻有为!阿拉卢美琳!金美林就在隔壁街!侬今天一定要赏光到阿拉金美林来!我亲自下厨为侬接风洗尘!新晋财神爷驾临,阿拉金美林必须蓬荜生辉!侬放心,到我这里,就跟到自己家一样,保管侬吃得满意,玩得尽兴!来来来,晚上七点,三楼贵宾厅‘黄金屋’,不见不散!我派车子到饭店后头接侬!” 依旧是那不容拒绝的强势风格,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紧接着,电话又响了。这次是一个娇嗲妩媚、带着吴语软糯的声音:

“宝总~好荣幸能为您服务呀~我是红鹭酒家的芬芬~听说宝总您年轻有为,气度非凡,刚刚入住和平饭店?红鹭就在黄河路东头,离得近得唻~阿拉阿姐特意叮嘱,一定要请您过来尝尝阿拉红鹭的招牌红酒烧大乌参,还有从香港空运来的顶级鱼翅鲍鱼。阿拉这里环境顶顶优雅啦,还有上好的雪茄房和红酒窖,最适合宝总这样有品味有档次的贵宾谈生意休闲放松啦~您放心,只要您赏光,芬芬一定全程精心安排,让您体验到什么叫宾至如归呢~~” 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诱惑力十足。

金凤凰的邀请则显得含蓄而底蕴深厚。老板娘的声音慢条斯理,带着书卷气:“宝总您好,夜东京。得知您下榻和平饭店,恭喜乔迁之喜。小店虽小,但胜在清净雅致,有几道私房小菜或许能入宝总法眼。若得闲暇,欢迎随时来坐坐,品茗听曲,偷得浮生半日闲。” 话语间透着一种不张扬的自信和底蕴。

随后几天,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大香港、状元楼、甚至一些规模稍小的餐馆,都通过各种关系递来橄榄枝。宝总在爷叔的指点下(爷叔虽然不常露面,但关键节点的指导从未缺席),学会了如何应对这些热情的邀约。

“卢大姐客气了,宝总初来乍到,不敢当不敢当,一定找时间登门拜访。”

“芬芬姐盛情难却,红鹭名气在外,改日定当叨扰。”

“金凤凰老板娘太客气了,久闻雅名,改日定去领略一番。”

“谢谢老板娘抬爱,宝总记下了,看时间一定过去……”

他的回应越来越得体,语气也从最初的生涩紧张,逐渐变得沉稳从容,带着一种新贵特有的、既不过分热络也不失礼节的疏离感。他谨记爷叔的教诲:“多看,少说,多笑。黄河路的水深得很,一顿饭能吃出交情,也能吃出陷阱。侬现在要做的,是‘亮相’,是让人家记住‘宝总’这个名字,而不是急着下筷子!”

于是,宝总开始了他在黄河路上的“巡礼”。

在金美林,他见识了卢美琳大姐头式的豪爽和深厚的“背景”。巨大的“黄金屋”包厢里,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物,有穿工商制服的,有海关模样的,还有几个膀大腰圆、眼神精明的“江湖朋友”。卢美琳拍着宝总的肩膀,嗓门洪亮:“小阿弟(她依旧习惯性这么叫,带着一丝长辈的亲切和掌控),以后金美林就是侬的家!有啥事体,跟阿姐讲一句!在座的都是朋友!”她大手一挥,众人纷纷举杯。宝总酒到杯干,表现得豪爽又不失对前辈的尊敬,赢得了“小阿弟上路”的评价。

在红鹭,则是另一番景象。芬芬亲自作陪,包厢布置得如同欧洲宫廷,水晶吊灯,仿名画,红酒雪茄。芬芬穿着紧身旗袍,身段袅娜,言语娇嗲,话题从生意经巧妙地滑向香港的奢华派对和明星八卦,眼神流转间带着若有若无的挑逗。“宝总啊,侬这样的人才,要不要找个地方喝一杯?这里的酒……不够醇的哦~”她凑近低语。宝总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和距离,巧妙地转移话题:“芬芬姐这里的气派,黄河路独一份。不过生意嘛,还是要脚踏实地来得牢靠。” 既捧了对方,又守住了底线。

金凤凰的饭局则更像一场雅集。环境清幽雅致,背景放着舒缓的爵士钢琴曲。女主人气质温婉,谈吐不俗,不经意间提及家族渊源(清末民初的大商人),海外仍有根基。她的话语带着历经世事的通透:“宝总年轻有为,将来必定宏图大展。上海滩的故事,一代新人换旧人,但万变不离其宗,根脉不能乱。” 提醒着宝总暴富之外更深沉的东西。

一圈饭吃下来,宝总收获颇丰。他不仅见识了黄河路各家酒楼的风格和老板娘们的路数,更在爷叔每晚的复盘分析中,快速吸收着商业社会的生存法则。爷叔的点评一针见血:

“金美林卢美琳,路子野,背景硬,手面大。这种关系要敬着,供着,关键时刻能挡风雨,但不能当自己的膀子用。她的胃口大,吃相急,真要合作,侬能分到的肉有限。”

“红鹭芬芬,路子是野,但虚的多,像水上漂的浮萍。这种关系,今天帮你,明天就能坑你。靠不得。”

“金凤凰……那位阿姐,有点意思。家里底子厚,故事深,但锋芒藏得太好,看不透。像件老官窑,真假难辨。先放着,敬而远之。”

宝总深以为然。他牢记爷叔的教导:“商业江湖,‘交情’、‘面子’、‘实惠’,三碗面都要吃。缺一碗,侬在黄河路就立不牢。”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稳稳地端住“宝总”这个身份,在黄河路这片波谲云诡的水域里,发出属于自己的第一声鸣响!

和平饭店套房的灯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黄浦江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宝总站在窗前,俯瞰着脚下这条流淌着欲望与机遇的河流。从咸亨路的尘土到和平饭店的云端,从阿宝到宝总,他完成了一次惊心动魄的蜕变。但这仅仅是开始。黄河路的霓虹已经为他点亮,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他深吸一口气,咸湿的江风中,似乎已经能嗅到那来自繁华深处、更加激烈也更为诱人的硝烟气息。宝总的传奇,在黄浦江的潮声中,正式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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