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
自南征大军开拔之后，整个帝国的都城便笼罩在一种微妙的、混杂着期待与焦虑的气氛之中。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贩夫走卒，王公贵胄，所有人议论的焦点都离不开那遥远的、充满了神秘与凶险的百越之地。
五十万大军南下，这是自大秦一统六国之后最大规模的一次军事行动。
没有人怀疑大秦锐士的战力。
但，所有对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对那片被称为“瘴疠之地”的南方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听说了吗？当年楚国伐越，十万大军，还没见到越人主力就因为水土不服病死了一半！”
“何止是楚国！咱们大秦，当年王翦老将军平定楚国之后，派兵南下也是吃了大亏啊！那鬼地方，邪性的很！”
“是啊，五十万大军，粮草消耗如同流水，若是战事拖个一年半载，国库怕是都要被拖垮了！”
悲观的论调在民间悄然流传。
而在朝堂之上，这种忧虑则表现得更加直接。
以丞相李斯为首的一众文官，几乎每隔三日便要上书，言辞恳切地向陛下阐述南征可能带来的巨大财政负担，以及旷日持久的战争对帝国稳定的影响。
他们虽然不敢再直接攻击李源，但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对那套“闻所未闻”的新式战法的不信任。
他们的潜台词很明显：若是李源那套花里胡哨的东西不管用，战事陷入泥潭，这五十万大凶怕是就要尽数折损在南疆了！
面对这一切。
嬴政，一言不发。
他只是每日都站在那副巨大的、包含了整个岭南地貌的沙盘前久久凝视着。
他的心中同样有焦虑。
但他更有的，是期待！
是一种近乎于赌徒般的，对自己看中的那个年轻人毫无保留的疯狂信任！
他在等。
等一个足以堵住天下所有悠悠之口的结果。
终于。
这一日，他等到了。
“报——！！”
“南疆八百里加急！！”
“大捷——！！”
一声凄厉、高亢却又充满了狂喜的嘶吼，从咸阳宫外如同一道惊雷滚滚而来！
那一瞬间，整个咸阳宫都仿佛静止了。
正在批阅奏章的嬴政，手中的笔猛地一顿，墨汁在竹简上晕开了一个大大的墨点。
他霍然抬头！
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眸子里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璀璨精光！
“传！”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名身披轻甲、浑身被汗水浸透、脸上还带着风霜之色的信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麒麟殿。
他甚至来不及行一个完整的礼，便双手高高举起一个用火漆封口的铜管，嘶声喊道：
“启禀陛下！南疆大捷！！”
“我军于珠江鳄神滩，一战尽歼百越联军主力数万！阵斩百越贼首译吁宋！”
“西瓯国已降！”
“百越之地已平！”
短短几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最沉重的战鼓，狠狠地敲击在嬴政的心脏上！
快！
太快了！
快到超出了他最大胆的想象！
从大军开拔到如今捷报传来，才多久？
不到两个月！
两个月平定百越？！
这在过去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天方夜谭！
“呈上来！”
嬴政几乎是从龙椅上冲了下来，一把从那信使手中夺过了那个滚烫的铜管！
他亲手撕开火漆，从里面抽出一卷由上好丝帛写就的、李源亲笔书写的战报。
他的目光在那丝帛之上飞快地扫过。
当他看到那熟悉的、由李源独创的、用阿拉伯数字清晰标注出的战损对比时。
嬴政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那不是因为愤怒，也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一种凡人看到了神迹降临般的，极致的、无以复加的震撼！
“哈哈……哈哈哈哈……”
片刻的死寂之后。
一阵压抑的低沉笑声从嬴政的喉咙里缓缓溢出。
然后，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最终变成了一阵响彻整个麒麟殿、充满了无尽的狂喜与霸气的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好一个李源！！”
“好一个一战定乾坤！！”
“朕的麒麟儿！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那卷丝帛，那双虎目之中泪光闪烁，环视着闻讯赶来、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大喜讯惊得目瞪口呆的满朝文武。
他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龙吟，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诸位爱卿，都给朕好好地看一看！”
“看一看我大秦的麒麟儿，为朕、为我大秦创下的不世之功！！”
赵高颤抖着双手，从嬴政手中接过了那卷丝帛。
他展开丝帛，用一种尖锐却又充满了狂热的语调，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高声宣读了起来。
“南征大军，奏报陛下！”
“臣，李源，奉陛下天威，率军南下，于珠江鳄神滩与百越联军主力决战……”
当赵高念到秦军以新式舰队饱和式打击，尽歼敌军舟船时，满朝的武将一片哗然！
当赵高念到秦军以钢铁战甲烈火焚林，清剿敌军伏兵时，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而当赵高用他那已经完全变了调的、尖锐到刺耳的声音，念出那最后也是最核心的战损报告时。
“……此战，我军阵亡十七人，其中战死者零！”
“全军上下，五十万将士，无一人死于瘴气！”
“歼敌数万，俘虏三万七千，百越之地已尽入我大秦版图！”
“轰——！！！”
整个麒麟殿彻底炸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将失声惊呼，他戎马一生，从未听过如此荒诞的战报！
“零战损？零瘴气死亡？这是在写神话吗？！”
“假的！一定是假的！李源他……他欺君罔上！”
质疑声此起彼伏。
不是他们不愿相信，而是这战报上的内容已经彻底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极限！
李斯站在百官之中。
他的脸色在听到战报的那一刻便已是一片惨白。
此刻，听到同僚们的质疑，他的心中非但没有升起一丝希望，反而涌上了一股更深的冰冷绝望。
因为他知道。
李源，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
这封战报，每一个字都必然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败了。
这一次，他败得比在北疆、比在朝堂之上任何一次都更加彻底！
“都给朕闭嘴！”
就在这时，嬴政那充满了无上威严的暴喝如同一道炸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质疑的大臣。
“欺君？”
“你们是在说朕连一封战报的真伪都分不清吗？”
“还是说，你们觉得我大秦的将士不配拥有这样的胜利？！”
麒麟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质疑的大臣全都吓得跪倒在地，噤若寒蝉。
嬴政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们。
他重新从赵高手中拿过那卷足以彪炳千秋的战报，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
他的目光落在了战报的最后，那一句由王贲亲笔写下的、充满了敬畏与狂热的附言上。
“……李总师以一人之力，革新三军，活我将士五十万，拓我疆域三千里，其功盖过白起，其能堪比神明。臣王贲以为，当以国士待之，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此非为一人之荣辱，实为我大p秦万世之幸也！”
国士。
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嬴政看着这十六个字，胸中豪情万丈！
他猛地一挥手，对着殿外发出了震彻云霄的号令！
“传朕旨意！”
“命少府令李源即刻班师回朝！”
“朕要亲自率文武百官，于咸阳城外灞桥十里，迎我大秦的不世功臣！”
“朕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
“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
“而为我大秦立下不世之功者，朕将予其无上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