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项目安全控制中心的灯光永远是恒定的冷白色，没有昼夜之分。
秦琉璃坐在主控台前，面前的三块屏幕上分别显示着基地实时监控、网络威胁态势图，以及一份刚刚由底层嗅探程序自动生成的加密报告——关于德里克·桑托斯实验室那个异常电磁信号的频谱分析结果。
分析报告的技术细节很复杂，但结论清晰得令人心悸：该信号特征与三年前北约某情报机构在一次内部简报中披露的、代号“μ”的微型高频数据发射器有92.7%的匹配度。
“μ”以其极低的功耗、短暂的爆发式传输和强大的抗干扰能力着称，是高级别间谍行动的标配装备之一。
证据链正在闭合。
秦琉璃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边缘。
那个黑色的U盘就放在她左手边的抽屉里，像一块烧红的铁，即使隔着木板，也散发着灼人的存在感。
母亲要她在“深蓝”的安全系统里开一扇“窗”。一扇隐蔽的，不被“蜂巢”发现的观察窗。
这要求太危险，也太……诱惑。
秦琉璃很清楚，如果她拒绝，母亲可能会切断与她的联系，甚至可能通过其他方式逼迫她就范。
而如果她答应，她就真的踏上了那条无法回头的路——背叛赵山河，背叛她这些年来所效忠的一切。
但真的是“背叛”吗？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赵山河把她当作棋子使用时，考虑过“忠诚”吗？
在瑞士，他明知风险，还是将她置于死地。现在给她这个安全主管的位置，又何尝不是一种更精致的利用和束缚？
她想起福伯在南城老宅里那双充满愧疚和恳求的眼睛，想起母亲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眸子，想起赵山河日益冰冷、深不见底的目光……
所有人都想利用她，控制她，在她身上投射自己的期望和算计。
凭什么？
秦琉璃放在键盘上的手，慢慢握紧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盯着屏幕上关于德里克的报告，一个大胆的、危险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如果……她不按照任何人的剧本走呢？
如果她利用母亲给的这条线，利用德里克这个现成的间谍，为自己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呢？
她可以暂时不回应母亲开“窗”的要求，而是通过那个加密U盘，向母亲索取关于德里克更详细的信息——他的真实背景，他与“基金会”的具体联络方式，他过往传递过什么情报……她要掌握主动权。
同时，她可以以安全主管的身份，对德里克进行更隐蔽、更专业的监控。不是立刻抓捕，而是放长线。
她要看看，通过德里克，能钓出多少条鱼——是“基金会”的更多触手？还是母亲旧组织的残余？亦或是其他躲在暗处的势力？
她要像过去一样，不依靠任何人，确在在暗处织网的人，而不是网中的猎物。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一种近乎战栗的兴奋，让她尽然从身至心的兴奋。她知道这有多危险，一旦被赵山河或母亲任何一方察觉她的真实意图，她都万劫不复。
但也许，只有在这种极致的危险中，她才是她真正想要的感觉。
秦琉璃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她没有立刻联系母亲，而是先着手处理德里克的问题。
她以“优化内部审计流程”为名，在安全系统中增加了几条新的、高度定制化的监控规则。这些规则不会直接针对德里克，而是会将他所在的实验室区域、他经常访问的数据节点、以及他可能使用的几种非标准加密协议，纳入一个特殊的“低优先级观察列表”。
这个列表的警报阈值被设置得很高，只有出现极其异常的模式时才会触发，并且触发的警报会先发送到她的私人加密频道，而不是通用的安全警报系统。
这样一来，她就能在其他人察觉之前，第一时间掌握德里克的动向。
做完这些，时间已近凌晨。
秦琉璃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打开了那个加密通讯软件。
灰色的羽毛头像依旧沉寂。
她新建了一条信息，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只有冷静的询问：
“需要德里克·桑托斯以下信息：1.真实姓名及早期背景；2.与‘基金会’的初始接触及控制方式；3.过去24个月经他手传递的情报类型及大致内容；4.他是否知晓你的存在及你的意图。作为交换，我可提供他在‘深蓝’内的近期活动基线及潜在风险预警。”
信息发送后，秦琉璃关闭了软件，清除了操作痕迹。
她知道母亲不会立刻回复，这种通讯必然是单次性的、经过跳转的延迟传递。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控制中心大屏幕上永不停歇的数据流。
此刻的她，仿佛站在一根横跨深渊的钢丝上，脚下是赵山河布下的天罗地网，前方是母亲充满诱惑的黑暗之路，而她手中，只有自己刚刚编织的、纤细而危险的丝线。
但至少，这是她自己给自己挑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