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口无凭，”右青强压下心头的惊骇，稳住声线，“你口口声声说三王子与端王勾结，证据何在？”
曳落鼻腔里逸出一声冷嗤，不紧不慢地从贴身皮甲内侧取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物件。
他一层层揭开油布，里面赫然是几封书信。
信纸的边缘已有磨损，但上面端王府独特的徽记和部分清晰的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刺眼。
端王与阿史那部来往的密信？
右青瞪大了双眼。
什么残缺不全的信！这狼崽子手里分明握着铁证！他根本就是个大尾巴狼！从一开始他就是在装！
“这些信，内容虽不完整，但足以坐实他们之间的交易了吧？”曳落将信件不轻不重地拍在掌心，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怎样？你不就是想逼我拿出点真东西吗？”
被说中心思，右青微微咽了咽口水，指尖微微颤抖。
这是关键的证据。
可是……此地远离中原，天高皇帝远。
“你既早有此物，为何直到此刻才拿出来？”右青忍不住咬牙。
“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老话，叫无利不起早么？”
曳落嘴角扯出一抹讥诮，“帮你们捶死端王，于我又有何好处？只会打草惊蛇，让三王子以为失去外援而提前发动，搅乱我的布局。”
他说着，语气忽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痛楚，仿佛在自言自语：“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代代坐在我父王的血泊之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窃取来的一切！”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白，骨节也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们或许都以为我死了，或者，根本当我这个废物不足为虑。一个自幼流亡、只知道纵情声色的纨绔，谁会在意呢？”
他倏地抬头，眸中燃烧着火焰：“但我偏要活着。我还要回去——回到那个本该属于我父王的地方！”
“你……你是……”听到这些，右青心中已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现任的阿史那王，是我的王叔。”曳落的声音冰冷。
果然！他是上任阿史那王的幼子！
传言，现任阿史那王是弑兄夺位，事情竟是真的。
“你是要……夺回王位？”右青试探着问。
曳落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憎恶，“那位置浸透了血，脏死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更可怕的决心：“谁坐在那个染血的位子上，我就把谁拉下来！”
右青一时心思百转。
原来如此。
曳落看似潇洒的背后，同样背负着血仇。
可他若真有足够的实力，又何须逃去中原避难？他口中说得潇洒，可复仇之路需要的不只是勇气。
右青脑海中飞速消化着这惊天秘辛，利弊在电光石火间权衡。
公子不在，有些事，她得自己想清楚。
支持曳落，无疑是一步险棋，但若成功，不仅能借此将端王通敌的罪名坐实，其他回报更是不可估量。
或许，可以搏上一搏。
右青看着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波澜起伏。
片刻的沉寂后，右青才道：“自古权势相争，斗的不仅是胆谋权势，更是金山银山。没有真金白银铺路，一切都是空谈。”说话间，她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个字都透着力量。
“而恰巧，我家公子，最不缺的就是钱。”
这话她说得斩钉截铁，面不改色，听起来有十足的底气。尽管内心十分清楚，自家“公子”近来为了筹措各方用度，早已是拆东墙补西墙，快要到了典当度日的地步。
但这海口，她必须夸。
她趁热打铁，语气坦诚，试图打消他最大的顾虑，“说实话，你不如抛开那些弯弯绕绕，直接与我家公子合作。我家公子目标单一，只为扳倒端王，对你们草原内政，半点不感兴趣！”
“真是张口闭口都是你家公子，”曳落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压迫感，语气也透着几分强硬，“合作可以谈，但方式由我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安心待着，等我回来。”
他话锋一转，带着警告，“当然，你也可以试着逃跑。不过我要提醒你，这片草原很大，没有向导，没有马匹补给，你连三天都活不下去。而且，如果被其他部落的人抓住，你的下场……会比在我这里惨得多。”
他说完，指了指桌上的食水，“老实待着，小爷不会让你饿着冻着。”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出了毡房，用北狄语对门口守卫吩咐了几句，大概是加强了看守之类。
毡房的门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与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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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摄政王府内院。
顾意面前的紫檀木案头上，静静摊开着一封手下刚刚送达的密报。信纸上的字迹潦草凌乱，墨迹甚至有些晕开，显然书写之人是在极度仓促的情况下写就的。
找到了曳落的踪迹，可同时，曳落一行人已成功越过边境线，踏入了北狄境内。
顾意缓缓闭上眼，指尖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眉心。
一旦进入北狄势力范围，再想派遣人手潜入追踪，就难了许多。
“夫人。”陆培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顾意睁开眼，迅速将密报收起，声音平静：“进。”
陆培风推门而入，躬身行礼：“王爷请您去书房。”
顾意心中微微拧眉。楚望钧向来都是主动来主院寻她，今日出了什么事？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裙，随着陆培风穿过回廊，前往书房。
书房内，楚望钧听到脚步声，率先走了出来，“来。”
他朝她伸出手。
顾意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轻轻收拢，牵着她走到圈椅边坐下，语气平淡，“边境近日不太平。”
顾意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出了什么事？”
“这几日，边境人员流动频繁，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就像……是有人故意选在这个时机，要把水搅浑。”
顾意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指微微蜷缩。
他是否已经将端王的动作、北狄的异动，乃至她近期的异常……全都联系起来了？
他这番话，是试探，还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