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没把张明玉的解释听进去，一双眼睛黏在陆川身上。
从头到脚地扫描。
“呵。”
他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满是鄙夷。
“小玉，这就是你那个同学？穿的什么玩意儿？地摊上淘的吧？”
他刻意抬高音量，确保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能听清。
接着，他用一种炫耀的姿态，拍了拍身后的宝马车前盖，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喂，哥们儿。”
刘宇鹏的下巴抬得更高了，用鼻孔对着陆川。
“认识这是什么车吗？看你这德性，怕是连四个轮子的都分不清吧？”
陆川的视线终于从张明玉尴尬到发白的脸上移开，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那辆车。
然后，他给出了一个让刘宇鹏差点内伤的评价。
“哦，车啊。”
“挺一般的。”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精准地戳在了刘宇鹏鼓胀的自尊心上。
刘宇鹏准备好的一大套关于“落地价”、“百公里加速”、“泡妞神器”的说辞。
瞬间全部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愣了半秒，随即把陆川的平淡当成了嫉妒和嘴硬。
行，你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刘宇鹏的脑回路自动将对方的反应过滤成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充耳不闻，转而搂紧了怀里的张明玉，用一种胜利者的口吻大声宣布：
“宝贝儿你看，我就说你以前那审美真不怎么样。”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挑衅地扫向陆川。
“现在跟我在一起，眼光总算是提上来了。”
这番弱智发言，让陆川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差点笑出声。
这人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因为围观傻子而耽误正事。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川找了个最万能的借口，转身就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多看一秒都觉得眼睛疼。
“陆川！”
张明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急切和颤抖。
陆川脚步一顿，心里那点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他无奈地转过半个身子，刻意拉开了几步的距离。
那姿态明明白白写着“有话快说，我很忙”。
张明玉被他这种疏离的态度刺了一下。
咬了咬下唇，原本准备好的许多话都说不出口了。
最后，她挤出一句。
“对不起……我失约了。”
她说的是当年那句“等你毕业再追你”的约定。
在今天这种难堪的场合下提起，更像是一种自我讽刺。
陆川听完，先是怔了怔，随即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那段早已蒙尘的往事。
原来是这事儿。
他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没什么好道歉的。”
陆川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我压根没放在心上。”
这句话比任何尖酸的嘲讽都更有杀伤力。
因为它陈述了一个事实：你所珍视的、纠结的、甚至感到愧疚的东西，在对方眼里，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说完，陆川不再停留，转身就走，背影决绝，没有半点留恋。
留下刘宇鹏和张明玉。
以及一群感觉瓜没吃完、热闹看了个半截的围观群众，在原地风中凌乱。
“呸！装什么装！”
刘宇鹏看着陆川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
他搂住还在发怔的张明玉。
“宝贝儿别理他，这种人我见多了，就是没实力才硬装清高。”
他指着陆川的背影，语气极尽轻蔑。
“你看他，连个出租车都舍不得打，只能靠腿走。这种穷酸，拿什么给你幸福？”
刘宇鹏的声音变得温柔，带着一种蛊惑。
“我才是最爱你的，只有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凑到张明玉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落下最后一颗砝码。
“乖，别哭了。今晚……今晚过后，阿姨的手术就能安排了。”
听到“阿姨的手术”这几个字，张明玉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微微颤抖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慢慢止住了抽噎，将脸埋进刘宇鹏的胸口，谁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良久，她发出一个低低的，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嗯。”
酒店大堂经理王明终于从一片混乱中挤了出来，脑门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那几尊“瘟神”。
刘宇鹏正意气风发地搂着一个梨花带雨的女孩。
对着周围还没散尽的人群吹嘘着什么，唾沫星子横飞。
王经理一个头两个大。
这种客人最是难缠，有点小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偏偏你还不能得罪。
他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快步走上前。
“刘先生，您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大门口影响不太好，要不您和这位小姐先进来坐坐，我给二位准备一间休息室？”
刘宇鹏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行了行了，知道了，没看我正安慰我女朋友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嘴上虽然不耐烦，他到底还是拉着张明玉往旁边挪了挪。
给酒店大门让出了一条通道。
他现在心情好极了，不介意给这些“下等人”一点面子。
……
地下车库里，空气微凉。
陆川坐进驾驶座，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嘈杂。
那股因为前女友和她的奇葩现任而起的烦躁，总算被关在了车门外。
他启动车子，空调的冷风吹散了心头的最后一丝郁气。
他先是点开和刘燕的对话框，飞快地敲下一行字。
【刘阿姨，我们马上回去。】
接着，他切换到白薇薇的头像，指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
【刚碰到点破事，耽误了。我这就开车去门口接你。】
消息刚发出去，屏幕几乎是秒亮。
白薇薇：【没事呀，我这边也刚弄完。门口等你[可爱]】
看到那个俏皮的表情，陆川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他将手机随手扔在副驾，挂上档，准备把车开上去。
等等。
酒店门口？
陆川的动作猛然一僵，一个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浮现在脑海。
他现在要去酒店大堂门口接白薇薇……
那岂不是，又要跟那两个傻缺撞上？
靠。
简直阴魂不散。
陆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要不，让白薇薇走两步，到路口来等？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不行。
太没风度了。
为了躲两个不相干的人，就让女孩子多走路，这事他做不出来。
躲什么？他又没做亏心事。
该尴尬的，不应该是那对狗男女吗？
陆川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脚下油门一踩。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不了，就当他们是两团人形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