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红尘渡，傅柠没像往常一样急着回五味楼，只是默默跟在谢临川身后，脚步有些发飘。
谢临川察觉她情绪不对，驻足回头，轻轻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腕。
袖袍一拂，两人已身在灵境洞府。
“老师？”傅柠怔怔抬头，勉强扯了下嘴角，“能放我一天假吗？我想静静……”
谢临川没应声，反而抬手捏住她一边脸颊，向外轻轻一扯。
“嘶——疼疼疼！”傅柠疼得龇牙咧嘴，那点伤春悲秋被这突袭打散，连忙拍开他的手后退，捂着发红的脸颊控诉，“你也太狠了！下手没轻没重！”
“难看。”谢临川淡然收手，“强颜欢笑，徒增丑陋。”
傅柠实在没心思跟他计较。
洞府中央，矮几与蒲团不知何时已备好。几上放着点心和一壶灵茶。
“坐。”谢临川率先坐下，闲适地斟茶。
傅柠泄气般坐下，整个人像被抽掉骨头，肩膀垮塌，毫无平日神采。
谢临川抿了口茶：“有这么难受？你与她满打满算，相识不过两月，其中一半时日并未接触。”
他指的是清剿会上那一面之缘。花绯墨真正进她酒楼做事，也不过月余。
傅柠也倒了杯茶，猛喝一口，烫得舌尖发麻，反倒清醒几分：“理是这个理。可我是老板。这一个月，我亲眼见证她的能力，她已是五味楼不可或缺的一员。我对她有责任，对她的处境…不能视而不见。”
谢临川微微摇头。
她表面精明利己、擅权衡、甚至显得功利，骨子里却埋着一份近乎固执的温柔与担当。
他放下茶杯：“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傅柠十指插入发间，烦躁地揉着，“姬姐姐说得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对花绯墨这样极度缺爱、内心如同黑洞的人来说，那需要的几乎是全身心的投入。
“但这恰恰是我最烦躁的地方…我的精力，不可能一直聚焦在她一个人身上。五味楼在运转，那么多事等着处理，我还要跟着你修炼……说句不好听的，以五味楼现在的人气，一个服务领班的位置，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顶替。你…说的没错，我跟她的确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她此刻的沮丧，更源于对自己“老板”身份的不满。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有推脱不掉的责任，可她又无法给花绯墨提供足够的支撑。
谢临川知道拗不过她——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否则自己当初怎么会…也罢，随她去吧。
“或许，是你想得太复杂。”他开口道，“最直接的办法，不早已在你身边么？”
“……办法？在我身边？”傅柠蹙眉，一时没明白。
下一秒，谢临川屈指，在她额心不轻不重地一敲。
“哎哟！”傅柠吃痛捂额，“干嘛！想谋害唯一弟子？”
谢临川嘴角微扯：“自己悟。这里有的是时间，慢慢想。”
他袖袍再度拂过矮几，点心与清茶旁，眨眼多出一堆玉简和线装古书，叠成小山。
书脊上隐约是《乙木长春诀精解》、《灵植通感初探》、《引气入体三百问》、《基础符箓图解》…甚至还有《修士界通用礼仪规范（修订版）》。
“修炼之余，功课不可荒废。”谢临川的语气理所当然，“我还得给你选选。”
傅柠望着那堆功课，方才那点感动瞬间烟消云散，整张脸都垮了下来：“怎么还有功课啊？！你不是帮我找功法去了吗？”
苍天啊！她都这样了他还在提学习，有没有天理了！！
见她表情生动起来，从自责阴霾挣脱，恢复了咋呼模样，谢临川眼底掠过淡得看不见的笑意。
“都有。”谢临川说。
傅柠：“……”
“哼！”五味的冷哼带着点酸溜溜的味道，他这些话并未在识海中说出，“这仙君…倒是有两下子，不仅是个好老师，当个长辈也…勉强合格。”
但他随即又不满起来，“不过开解阿柠的位置明明是我的，被他抢了风头，烦死了……”
他虽一边嘀咕，一边则将更多注意力集中在楼里花绯墨的状态上。
被他一打岔，傅柠确实振作不少。
办法，就在她身边？
……心结……伪装……她托着下巴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在矮几画圈。
忽然，她福至心灵！
“对…解铃还须系铃人。”傅柠星眸一亮，喃喃道，“最刺痛花绯墨的，是当年被当众拆穿、遭到否定和羞辱的经历。而现在，除了红尘渡主和姬姐姐，唯一能看透她、却仍愿意以‘花绯墨’的身份认可她、信任她、需要她能力的人，不就是我吗？”
她确实该去安慰花绯墨，但要不断强调这一点：我看透你，但我认可的是你作为“花绯墨”的能力与价值，与性别无关。
不过傅柠也清楚，只靠自己或许还不够。另一个人的态度至关重要——鹿晚晚。
这位大小姐是五味楼目前的顶级贵宾，也是花绯墨近来悉心接待的对象。
如果鹿晚晚在知晓真相后，依然认可的是花绯墨本人，而不是那个叫“墨哥”的男侍，这份来自“高阶客户”的肯定，对花绯墨将意义非凡。
那会是融化她心防外层坚冰的第一股暖流！
只要撬开第一道裂缝，剩下的，大可以交给时间，交给五味楼里日渐温暖的日常。
“看来还是得先满足鹿晚晚的需求，这样才好跟她谈谈条件。”傅柠心思电转。
毕竟强行说动一位大小姐太难，真情假意，花绯墨一眼便能识破。
必须让鹿晚晚心甘情愿地配合。
“汤饼…鹿晚晚的心结，那碗失传的汤饼，就是突破口。”她已知晓店家位置，只是一直没抽出空去。
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谢老师！！！”傅柠忽地站起身，“带我去一趟凡间吧！就现在！”
谢临川从容起身，伸出手，下巴微扬，示意她拉住。只是心中感叹，她还是想偏了。
傅柠一把抓住：“五味！楼里交给你了！我们去去就回！明天照常营业！你看好家啊！多留意花绯墨的状态！”
【去吧放心，一切有我。】五味的回应沉稳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