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朝是被营养液的淡淡腥味弄醒的。
医疗舱的透明舱门缓缓滑开，奥古斯都坐在旁边的金属椅上，侧脸对着光，原本挺直的脊背好像弯了些，苍白的脸色在冷白的灯光下更显虚弱。
那是献出生命本源后还没缓过来的模样。
江逾朝动了动手指，发现手腕上还连着细细的监测线，光脑屏幕上跳动着“基因污染治愈率90%”的绿色字样，旁边跟着一行小字：“生命本源输注稳定，无排斥反应”。
他刚想开口，喉咙却干得发疼，咳了两声，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放在床边的东西。
那是个巴掌大的黑色盒子，表面刻着虫族皇室特有的藤蔓纹路，一看就不是人类的东西。
奥古斯都听到动静，立刻转过头，眼里的疲惫瞬间被紧张取代，他起身想扶江逾朝，手伸到半空又顿住，最后只是拿起旁边的温水，递过去时还特意试了试温度：“慢点喝，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喝温的。”
江逾朝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奥古斯都的手，对方的手很凉，还带着点轻微的颤抖。
他小口喝着水，视线落在那只黑色盒子上，声音沙哑：“这是什么？”
奥古斯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拿起盒子，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很多，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这是虫族的皇室水晶，以前我以为，拿到它就能掌控整个虫族，就能证明我比所有族人都强……”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江逾朝，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坦诚，“但现在我才知道，这些都比不上你能好好活着。”
江逾朝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奥古斯都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把所有藏在心里的事都倒了出来。
从他怎么伪装成人类潜入联盟，怎么在第一次看到江逾朝维修战舰时，就被光脑提示“基因匹配度85%”，怎么故意用低级修复剂试探他的底线，怎么在他挡下虫族尾刺时，眼底闪过的不是感激，而是“幸好基因载体没坏”的庆幸。
再到后来，怎么用他的家人威胁他，怎么在实验室里看着他挣扎却毫无波澜，怎么在解锁禁地后，听到他“别再伤害其他人”的话时，第一次觉得心慌……
“我以前总觉得，人类都是低等的，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奥古斯都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我以为对你好都是伪装，以为那些在意都是虫族本能的占有欲，直到你被元帅关押，直到你咳着血说‘你赢了’，直到我看到你坐上逃亡飞船，我才明白，我早就把你从‘工具’，变成了……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牵挂。”
他打开那个黑色盒子，里面躺着一块莹蓝色的水晶，水晶里流动着细碎的光，像是把一片星空装在了里面。
“这是我曾经最想要的东西，现在我把它给你，”奥古斯都把盒子递到江逾朝面前，指尖微微发抖，“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太轻了，轻到连你万分之一的痛苦都弥补不了。但我发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不会再让你因为我难过，我会用剩下的所有日子，慢慢赔给你。”
江逾朝看着那块水晶，又看着奥古斯都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抿紧的唇。
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把他的真心踩在脚下的虫族皇子，现在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等着他的原谅。
积压了太久的情绪突然就崩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不是愤怒的泪，也不是绝望的泪，而是委屈到极致的泪。
是他连续工作十八小时换来的敷衍，是他舍命相护换来的“无用牺牲”，是他被污蔑成叛徒时的孤立无援，是他躺在关押室里咳血时的绝望，是所有被伤害、被利用、被抛弃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都随着眼泪涌了出来。
他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鼻音：“奥古斯都……你那时候……你那时候伤害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今天会这样……”
奥古斯都看着他掉眼泪，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着，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去擦江逾朝的眼泪，手伸到半空却停住，最后只是笨拙地坐在床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声音沙哑得厉害：“是我错了，逾朝，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对你，不该让你受那么多苦……你要是还恨我，就打我骂我，别自己憋着，好不好？”
江逾朝没打他，也没骂他，只是任由眼泪掉着，哭了好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拿起那块皇室水晶，水晶的温度很凉，却奇异地让他烦躁的心平静了些。
他看着奥古斯都，眼底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这水晶……我暂时收下，但我没说原谅你。”
奥古斯都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黑暗里突然闯进了光，他连忙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的欢喜：“好，好，我知道，我等你，多久都等。”
江逾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又酸又软，刚想再说点什么，却突然咳了起来，这次咳得比之前都厉害，肩膀不停颤抖，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点血丝。
奥古斯都吓得立刻扶住他，手忙脚乱地按响床头的呼叫铃，眼底满是慌乱：“逾朝？你怎么样？医生！医生快来！”
江逾朝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看着他紧张到失措的样子，突然觉得，或许这个迟来的道歉，这个笨拙的承诺，真的能让他试着，慢慢放下过去的伤害。
只是他不知道，奥古斯都怀里的光脑屏幕上，悄悄弹出了一行小字：“情感共鸣度升至85%，命定绑定进程加速——警告，检测到联盟元帅舰队正在向基地靠近，目标：江逾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