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什么？”陈老板的声音干涩。
他伸出手，指尖在距离那块布片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微微颤抖。
他不敢碰。
做了一辈子纺织，经手过的好料子数不胜数，从丝绸到锦缎，从进口的毛呢到稀有的香云纱。
可没有一样，能和他眼前这块小小的布片相比。
那不是一种简单的颜色，那是一种质感，一种光泽，拥有生命的气息。
“陈老板，您可以摸摸看。”
陈老板咽了口唾沫，终于，用他那粗糙的指腹，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块布片。
触感冰凉而顺滑。
但又带着一种奇特的，坚韧的骨感，完全不像香云纱原本的柔软。
“这……”他终于鼓起勇气，用两根手指，将那块小小的布片，捻了起来。
他将它举到眼前，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
光线穿过布料的纤维，那些细碎的银色斑点，瞬间被点亮了。
像是无数颗微缩的钻石，在他的指尖闪耀。
“这不是印上去的……”陈老板喃喃自语，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几乎要贴到布片上。
他用指甲，轻轻地刮了刮那些银点。
刮不掉。
它们，就是从布里面长出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再造’。”赵小丽平静地回答。
“利用您那批废布里，残留的化学染料，和特定的植物酸液进行二次反应，生成的一种全新的面料。”
“它已经不是原来的香云纱了。”
陈老板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不是技术员，他听不懂什么化学反应，什么植物酸液。
但他是一个商人，一个嗅觉无比灵敏的商人！
如果这种面料，能够量产……不，哪怕不能量产，只能小批量地生产出来。
做成衣服，摆在南城最高档的百货大楼里。
那会卖出什么样的天价？！
“星空……”他看着布片上的光点，下意识地吐出两个字。
“我们暂时叫它，星空纱。”赵小丽接过了话。
“星空纱……”
陈老板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睛越来越亮。
好名字！太贴切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宝贝一样的布片，放回赵小丽掌心的手帕上。
动作，充满了虔诚。
陈老板重新坐回自己的老板椅，从口袋里摸出烟和火柴，手抖得厉害，划了好几次，才把烟点着。
他猛吸了一口，又重重地吐出。
烟雾，缭绕在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
赵小丽没有催促。
她只是安静地站着，等待着，从陈老板看到这块“星空纱”开始，主动权，就已经不在他那边了。
一支烟，很快就抽完了。
陈老板将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
“说吧。”
他抬起头，声音已经恢复了镇定，但那眼神里的狂热，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你们的条件。”
赵小令没有去看笔记本。
那些条款，早已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第一，场地。”
“德昌纺织厂，必须提供一个独立的，不小于一百平米的空间。要带独立的上下水，通风系统要好，电路要能负荷实验设备。”
陈老板眉头一皱，但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设备。”
“我们会列出一张清单，上面所有实验用的玻璃器皿、酒精灯、天平、乃至控温控湿的设备，全部由厂里出资采购，一个星期内，必须到位。”
陈老板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这些东西，一听就价格不菲，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第三，原材料。”
“仓库里所有的废布，都归我们调配。我们需要不同批次，不同损坏程度的样品，进行对比实验。”
“这个没问题。”陈老板答应得很干脆。
赵小丽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一条。
“第四，合作模式与分成。”
陈老板的身体，微微前倾。
这才是重点。
“‘再造’项目，由我们‘丽姿服装设计工作室’全权主导技术研发。”
“陈老板您，作为投资方，负责提供上述所有硬件支持，以及后续生产所需的人工和基础材料。”
“项目成功后，‘星空纱’面料所产生的所有利润，我们工作室，要拿三成。”
“三成？！”
陈老板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你疯了？！我出钱，出地，出人，出原材料！你们就动动嘴皮子，就要拿走三成纯利？”
“你知道三成是多少吗？！”
他几乎是在咆哮，赵小丽依旧平静。
“陈老板，我们动的，不是嘴皮子。”
“我们提供的是技术。”
“是把一堆价值为负的垃圾，变成黄金的技术。”
“没有这项技术，您那几十万的货，就是一堆等着被火化的抹布。您投入再多的钱，再多的人，它也变不成星空纱。”
“这……”陈老板被噎住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是，三成，这简直是在割他的肉！
“太高了！绝对不行！”他一屁股坐回去，态度强硬。“最多一成！不能再多了！”
赵小丽摇了摇头。
“陈老板，这不是菜市场买白菜，可以讨价还价。”
“我们提出的，不是一个价格，而是一个合作的基石。”
“您要明白，‘再造’充满了不确定性。齐师傅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去攻克无数个技术难关。我们工作室，也要承担研发失败的风险。”
“如果，最后没有成功呢？”
“我们工作室，分文不取。您损失的，是场地和设备的投入。”
“而我们损失的，是齐师傅这样的宗师，几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和心血。这是无价的。”
“三成的利润分成，是我们承担这份风险，投入这份心血，应得的回报。”
赵小丽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陈老板的心上。
她的话有理有据，软硬兼施。
既点明了技术的不可替代性，又主动承担了研发失败的风险。
陈老板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死死地盯着赵小丽。
这个前两天还跟在他身后，唯唯诺诺的小姑娘，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样一个谈判桌上，寸步不让的对手？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说的那个‘丽姿服装设计工作室’……是你自己的？”
“是。”
陈老板沉默了，看着赵小丽，又看了看茶几上那个笔记本。
今天，他要是不同意。
这个小姑娘，明天就会拿着那块“星空纱”，走进南广城任何一家纺织厂的大门。
而那些厂长，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
他们开出的条件，只会比他更高！
“好！”
陈老板一拍大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三成，就三成！”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两步。
“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