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员通道的风带着草皮味灌进来时，纪风盯着李阳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去年刚进国奥队的那天。
十七岁的他和林宇轩、艾瑞克站在训练场边，攥着球衣的手全是汗——U23的队伍里，三个没长开的少年像误入狼群的小羊，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是李阳走过来，把队长袖标往胳膊上一撸，指着球门前的空位说：“新来的，跟我练射门，踢不进十个不准吃饭。”
那时候李阳是队长，嗓门大，护犊子。艾瑞克第一次被老队员铲倒时，是李阳一把把人拽起来，指着对方鼻子骂“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林宇轩想家哭鼻子，是李阳偷偷塞给他袋家乡的辣豆干，说“踢好了就能早点回去”；他自己被教练骂战术理解差，是李阳蹲在地上，用树枝给他画了三小时的跑位图，最后被蚊子叮了满腿包。
后来教练组说“纪风更稳”，把袖标换给他时，李阳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拿着吧，你比我细心。”转身就去帮艾瑞克调整护腿板，好像那队长袖标从来就不是他的一样。
“阳哥。”纪风把袖标解下来，塞进李阳手里。布料上还留着他的体温，“去年你带我们三个小的，说‘天塌下来有哥撑着’。现在，该你再撑我们一次。”
李阳的手指猛地收紧，袖标边缘的线头硌进掌心。他低头看着那抹红色，又抬头看向纪风——这孩子比刚来时高了半头，眼神里的青涩褪了不少，却还带着当年仰脸问“杨哥，这球怎么传”的认真。旁边的林宇轩正踮着脚看他，脚踝上的绷带还没拆，却冲他挤了挤眼睛；艾瑞克用不太熟的中文说“李阳，加油”，眼里的光和去年第一次进球时一模一样。
裁判的哨声在通道尽头响起。李阳深吸一口气，把袖标往胳膊上套，动作快得像怕人抢。红色的布料箍在他粗壮的胳膊上，比纪风戴着时更有力量感。
“记着。”李阳的声音有点哑，却带着让人心定的劲，“你们三个十七岁的，敢往前冲，后面有我。”他拍了拍纪风的脸，又揉了揉林宇轩的头发，最后冲艾瑞克举了举拳头。
纪风看着李阳转身走向最前面，后背的号码在灯光下晃眼。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李阳把自己的厚外套扔给他，说“小孩别冻着”，自己穿着单衣在寒风里加练防守。原来有些守护从来不用多说，就像现在，这枚被李阳重新戴上的袖标，不仅是责任，更是给三个少年的定心丸——告诉他们，尽管往前闯，身后永远有人挡着。
“走了！”李阳回头喊了一声，声音震得通道嗡嗡响，“让他们看看，咱们队的小孩，有多能跑！”
“能跑！”三个少年的声音混在队友的回应里，脆生生的，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劲。纪风跟着队伍往前走，看见李阳的背影在通道口越来越清晰，忽然觉得心里那点不安散了——有这样的阳哥在前面，就算裁判再偏，他们也敢把球踢进对方球门里去。
下半场的哨声像道惊雷，劈开了国立竞技场的喧嚣。
张军刚从教练席站起来，目光就下意识地扫向纪风的胳膊——空空的，那枚红色的队长袖标不见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刚想皱眉，就见李阳在中场跳了跳，调整着护腿板，左臂上的红色袖标在阳光下晃得刺眼。
“这小子……”张军忽然笑了，伸手在纪风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力道不轻，却带着说不出的欣慰。他想起去年选队长时，李阳主动说“让纪风来，他比我冷静”，当时那股坦然，和现在戴着袖标站在中场的样子，像枚硬币的两面，都透着股让人踏实的劲。
纪风冲张军点了点头，转身时正好对上李阳的目光。对方眨了眨眼，嘴角勾出个硬气的笑——那是在说“放心”。
央视的转播镜头突然给了李阳一个特写，屏幕上弹出字幕“中国队队长：4号李阳”。徐阳的声音里带着惊喜：“哎？队长袖标到了李阳手上！这倒是没想到……看来是纪风主动让的，这孩子不仅球踢得好，格局是真的大！”
弹幕瞬间换了风向，刚才的愤怒被一股暖流冲散：
“纪风可以啊！知道李阳需要这个！”
“李阳戴袖标比谁都合适！他往那一站，就透着股能扛事的劲！”
“这才是团队啊！不是争谁是队长，是怎么赢球！”
“突然想起去年李阳带三个小孩练球的视频，现在小孩长大了，能反过来帮哥了……”
看台上的日本球迷还在喊，但中国队的球员们像是听不见了。李阳在后场吼了一声“压上去”，声音比裁判的哨声还响。艾瑞克第一个冲了出去，右路的突破比上半场更凶；林宇轩瘸着腿追球，摔倒时硬是用手把球捅给了周洋；纪风在中场来回穿梭，传球的力度比平时大了半分，像是要把袖标里的责任，全踢进每一脚传递里。
李阳的第一次拦截就带着股狠劲。松本想故技重施玩假动作，却被李阳用身体结结实实扛了一下，球出界时，松本皱了皱眉，看向李阳的眼神里多了点凝重——他看出来了，这个戴起袖标的后卫，比上半场那个憋着气的李阳，难缠了十倍。
“好样的！”张军在场边挥了挥拳头，战术板这次没摔，只是被他紧紧攥在手里。阳光落在纪风的背影上，红色球衣在跑动中像团火苗，而那枚本该属于他的袖标，正在李阳的胳膊上，随着每一次抢断、每一次指挥，闪烁着比胜利更亮的光。
纪风知道，袖标戴在谁胳膊上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股拧成一股绳的劲回来了——就像李阳当年护着他们那样，现在，他们要一起，护着这口气，护着这场该赢的球。
第六十分钟的阳光正好斜照在球门线上，林宇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道即将划破僵局的闪电。
他启动的瞬间，纪风几乎是凭着本能起脚。直塞球穿过日本队后卫的缝隙时，带着股决绝的劲——就像他们在训练场上练了无数次的那样，林宇轩的跑位永远比对手快半拍，而纪风的传球，总能落在他下一步要踩的草皮上。
“球进了！！”徐阳的吼声几乎要冲破话筒，“林宇轩！单刀！1-0！！”
林宇轩摔在草皮上，却顾不上疼，爬起来就往角旗区跑。他瘸着腿跳起来，张开双臂，像只终于展翅的鸟。纪风第一个冲过去，从后面把他拦腰抱住，艾瑞克、周洋、李阳……所有人都涌了过来，叠成一团在草皮上滚，红色的球衣混着汗水，在满场的惊呼声里，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李阳把林宇轩从人堆里拽出来，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牛逼！”声音里带着哭腔。
就在这时，主裁判突然吹响了哨子，手指向中圈——不是指向进球有效，而是指向边线，做出了越位的手势。
“什么？！”纪风的笑容僵在脸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宇轩愣在原地，瘸着腿走向裁判，指着自己的胸口：“我没越位！看回放！”
裁判却只是摇了摇手，耳朵里的耳机正在传出指令——VAR的提示灯在裁判席上亮着，但没人知道里面说了什么。他摆了摆手，坚持越位判罚，进球无效。
“操！”李阳的吼声震得人耳膜疼，他冲过去想理论，却被纪风死死拽住。
看台上的日本球迷爆发出幸灾乐祸的欢呼，而中国队的替补席已经炸开了锅。张军把矿泉水瓶狠狠砸在地上，水溅了一地，他指着裁判骂：“瞎了你的狗眼！”
央视的转播镜头立刻切到回放——林宇轩启动时，日本队最后一名后卫的脚还在他前面半只鞋的距离，哪怕慢放十遍，也看不出越位的痕迹。“这根本不越位！”徐阳的声音在发抖，“VAR到底在看什么？这是赤裸裸的抢劫！”
国内的直播间彻底炸了。#VAR失明#的话题再次冲上热搜第一，后面跟着个血红色的愤怒表情。无数球迷在评论区刷着“黑幕”“东道主优势”，有人截了林宇轩进球的瞬间，配文“这要是越位，那足球就别踢了”；还有人翻出历届奥运会东道主的争议判罚，骂声里混着深深的无力。
球场上，林宇轩蹲在草皮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微微发抖。纪风走过去，把他拉起来，没说话，只是用袖子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和草屑。李阳在旁边吼了句“没事！再进一个！”，声音却有点哽咽。
松本走过来，拍了拍纪风的胳膊，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纪风看着被裁判示意重新开球的日本队球员，又看了眼身边攥紧拳头的队友——那股被不公压下去的火气，突然变成了更硬的东西。他冲所有人吼了一声：“再进一个！让他们想吹都吹不掉！”
阳光依旧刺眼，看台上的欢呼依旧刺耳，但中国队的眼神里，多了种破釜沉舟的狠劲。林宇轩抹了把脸，冲纪风点了点头，瘸着的腿在草皮上碾了碾，像头准备再次冲刺的狼。
这球不算？那就再踢进去一个。用更狠的方式，让所有人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进球。
日本队的角球像枚突然投来的石子，在中国队的禁区里激起混乱。久保建英的速度撕开防线后，松本站在角旗区，手指在草地上敲了敲——那是他们在巴萨青训时就用过的暗号，意思是“后点”。
球划出的弧线比预想中更平，直奔禁区中路。纪风刚想冲过去解围，就见日本队后卫吉田猛地沉肩，用胳膊肘死死架住李阳的脖子，另一只手攥着周洋的球衣往死里拽。两个中国队防守球员被压得弯下腰，眼睁睁看着草皮离自己越来越近，根本跳不起来。
“裁判！他拽人！”李阳的吼声被淹没在看台上的欢呼里。
就在这时，一道蓝色身影突然从人群缝里钻出来——是日本队前锋大迫勇，他没起跳，只是微微仰头，用前额把球往球门方向一蹭。球擦着王帅的指尖飞进网窝，白色的球网被撞得鼓起来，像朵嘲讽的花。
“操！”周洋一把推开吉田，冲裁判怒吼，“没看见他压人？！”
吉田摊手装傻，大迫勇已经被队友围在中间庆祝，看台上的蓝色人浪几乎要掀翻屋顶。中国队的球员全围了上去，王帅在球门里使劲拍着立柱，艾瑞克指着吉田的胳膊肘喊“这是犯规”，连最冷静的纪风都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都回来！”李阳突然吼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响。他一把拉住还想往前冲的周洋，又拽了拽纪风的球衣，“回来！跟他吵没用！”
纪风的胸口剧烈起伏，刚才被压下去的火气全涌了上来，眼前晃着林宇轩那个被吹掉的进球，晃着吉田架在李阳脖子上的胳膊肘。他几乎要冲过去，却被李阳死死按住肩膀。
“纪风！”李阳的声音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别中圈套！他们就想让我们乱！”
纪风深吸一口气，看着裁判指向中圈的手势，看着日本队球员得意的表情，突然笑了——是冷笑，带着股狠劲。他甩开李阳的手，却没冲裁判去，而是走到队友中间，声音低沉却清晰：“1-0而已，怕什么？”
他拍了拍林宇轩的后背：“刚才那球怎么进的，再进一个。”又看向艾瑞克：“右路再冲一次，我给你传。”最后，他看向李阳，点了点头。
李阳回了个硬气的眼神，转身时故意撞了吉田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像是在说“等着”。
央视的镜头对着纪风紧绷的侧脸，徐阳的声音带着点激动：“纪风这是真急了，但他没乱！这才是核心该有的样子——愤怒不是冲动，是把劲往对的地方使！”
弹幕里刷起了“稳住”，一行行白色的字像给球员们搭了座桥。纪风看着日本队还在庆祝的背影，忽然觉得那1-0的比分，像根烧红的针，把所有人的神经都扎得更敏锐了。
“走了。”他率先走向中场，“让他们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李阳跟在他身后，红色的袖标在胳膊上晃着，像面不倒的旗。
开球的哨声刚落，纪风和艾瑞克突然像解开了枷锁。
巴黎中场在右路拿球时，脚下的频率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他连续两个踩单车晃过森川，突然一个急停，身体几乎贴在草皮上，右脚外脚背轻轻一蹭——足球划出一道诡异的回旋弧线，像枚被赋予生命的炮弹，绕过两名日本后卫的头顶，精准地落到纪风面前。
“漂亮！”徐阳的吼声震得耳机嗡嗡响，“艾瑞克这脚传球！神仙球！完全不讲道理！”
纪风的停球干净得像手术刀。球刚触到脚背，他就借着旋转顺势转身，身体在空中拧出一道弧线，左脚迎着球抽射出去——足球带着破空的呼啸，擦着横梁下沿撞进网窝，白色的球网被震得剧烈抖动，像在为这记进球呐喊。
“球进了——！！！”徐阳的声音劈了叉，“纪风！1-1！！这记转身抽射！把所有的憋屈都踢出去了！”
教练席像炸开了锅。张军猛地跳起来，战术板第一次被他高高抛起，老王抱着旁边的替补队员，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队医的药箱被撞翻，绷带撒了一地，却没人在乎。
球场上，纪风像头脱缰的野兽，扯着球衣狂奔。艾瑞克从后面飞扑过来，两人撞在一起，重重摔在草皮上。林宇轩瘸着腿扑上来，压在他们身上，周洋、李阳、王帅……所有人都叠了上来，红色的球衣在阳光下翻滚，像团终于冲破云层的火。
“我就知道！”李阳的吼声闷在人堆里，带着哭腔，“我就知道你们能行！”
纪风从人堆里探出头，汗水模糊了视线，却看见李阳的眼眶通红，胳膊上的队长袖标被扯得歪歪扭扭。他忽然笑了，冲李阳伸出手，两人的手掌在空中狠狠击在一起，力道大得像要把骨头捏碎。
国内的直播间已经疯了。弹幕被“卧槽”“牛逼”“泪目”刷屏，服务器甚至卡了两秒。无数人在屏幕前跳起来，对着电视喊，对着手机哭——刚才的委屈、愤怒、不甘，全被这记进球冲得烟消云散。
“这就是欧洲顶级联赛淬炼出来的水平！”徐阳的声音带着哽咽，“纪风在巴萨的历练，艾瑞克在巴黎的成长，不是白来的！这脚传控，这记射门，把技术、力量、还有那股不服输的劲，全融进去了！”
松本站在禁区边，看着中国队疯狂庆祝的身影，慢慢握紧了拳头。久保建英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被他甩开——他知道，这记进球像把钥匙，打开了中国队最可怕的那扇门。
纪风终于被队友拉起来时，球衣已经被扯得变了形。他抹了把脸，看向日本队的球门，又看了眼身边喘着粗气的队友——李阳的肩膀还在隐隐作痛，林宇轩的脚踝肯定更肿了，艾瑞克的后腰还贴着肌效贴，但所有人的眼睛里，都亮着同一种光。
“还有时间！”纪风吼了一声，声音嘶哑却有力，“再来一个！”
李阳第一个响应，他转身往回跑，红色的袖标在身后划出一道坚定的弧线。阳光落在草皮上，把中国队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支重新上膛的箭，瞄准了胜利的靶心。
补水时间的哨声像道喘息的信号，球员们涌到场边，矿泉水浇在头上的声音混着粗重的呼吸，在闷热的空气里蒸腾。
张军抓着纪风的胳膊，把他拽到战术板前，烟嗓里带着急劲：“最后二十分钟，打他们右路！刚才艾瑞克突破时，那侧后卫的回防速度明显慢了，林宇轩你去套边，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纪风你插中路，艾瑞克的传中会找你的头顶——记住，别等球落地，第一时间就打门！”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板上的“78’ 战术b”上，字迹被汗水洇得有点花：“李阳，你压到中场来，别总窝在后场。他们的前锋刚才那个进球，就是抓了你和周洋的空档，你上去能多道屏障。周洋，你盯死松本的短传，他习惯往你左脚方向切，你就卡他右腿，别给任何转身的机会。”
李阳灌了口运动饮料，抹了把嘴：“放心，我上去搅和他们。”
张军又看向林宇轩，少年的脚踝已经肿得像个馒头，却还在使劲蹦了蹦：“能跑就跑，跑不动了就给我打手势，别硬撑。我们要的是赢球，不是拼命。”
林宇轩咧嘴笑了，露出小虎牙：“跑不动？我还能冲三次！”
最后，张军的目光落在纪风身上，语气软了些：“刚才那脚射门漂亮，但别憋着劲。你和艾瑞克的配合，是咱们最锋利的刀，该怎么传就怎么传，别被裁判影响。”他拍了拍纪风的后背，“我知道你心里有火，但火要烧对地方——烧进他们的球门里。”
纪风点了点头，手里的矿泉水瓶被他捏得变形。他抬头时，看见李阳正帮艾瑞克调整护腰，林宇轩和周洋在互相按摩小腿，替补队员举着能量棒递过来——没人再提刚才的争议判罚，也没人抱怨裁判，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那块被汗水浸透的草皮，和草皮尽头的球门。
“还有三分钟！”第四官员的喊声传来。
张军把战术板一收，突然笑了：“都给我记住——咱们是从巴塞罗那、从巴黎、从国内的球场，一步步拼到这儿的。他们能靠裁判赢一次，赢不了第二次。”他往球员堆里推了一把，“去吧，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中国队。”
球员们转身往球场走时，纪风忽然回头，看见张军正弯腰捡刚才被撞翻的战术板，背影在阳光下有点佝偻，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硬气。他深吸一口气，跟上队友的脚步——最后的二十分钟，该轮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