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墙折射着初秋的阳光，顾长哥站在二十八层的电梯间，看着倒影里自己泛白的帆布鞋。
李济堂药业的烫金牌匾下，整面金丝楠木雕成的《本草纲目》序文墙泛着琥珀色流光，当归混着檀香的味道让他想起昨夜卦象里浮动的木纹。
\"李先生正在开会。\"秘书踩着十厘米细高跟走过大理石地面，鞋跟敲击声像极了昨夜算珠碰撞的节奏。
顾长哥攥着帆布包里的朱砂字条，指腹摩挲到八卦图巽位时，总裁室紫檀门突然洞开。
李总从意大利真皮转椅上转过身，腕间沉香手串在红木桌面敲出闷响：\"听说你要给乡下妇女讨赞助？\"他推过鎏金茶盏，碧色茶汤里浮着几粒枸杞，\"我这儿不是慈善机构。\"
顾长哥盯着对方发青的眼睑，忽然抓起茶盏泼在雪白墙纸上。
秘书惊叫中，褐黄水渍顺着《千里江山图》刺绣往下淌，渐渐凝成肾经穴位图的形状。
\"您这茶里加了六钱肉苁蓉，\"顾长哥指尖划过李总后腰，\"但腰椎第三节错位压迫肾俞穴，喝再多补药也是白费。\"他说话时注意到博古架上那只黄花梨脉枕——正是去年老板娘说要配金丝楠木药柜时用的物件。
李总突然扯开阿玛尼衬衫，后腰处巴掌大的膏药印赫然在目：\"省中医院说要开刀！\"
\"不用。\"顾长哥从帆布包掏出艾灸条，就着李总珍藏的雪茄火机点燃，\"您办公桌摆正东震位，木气太盛反伤筋骨。\"青烟腾起时，整面金丝楠木墙突然发出细密爆裂声，仿佛昨夜卦象里的数字正在木纹间游走。
当艾灰落进钧窑笔洗时，李总突然长叹：\"明天我派工程队去修培训中心。\"他扯下墙上的山水绣品，\"这个送你垫针灸包。\"
顾长哥抱着绣品冲出大厦时，手机在裤兜震个不停。
村微信群炸出三百条消息，孙村长发了段视频：二十几个妇女举着当归苗在漏雨仓库前跳舞，刘玉兰的红头巾在雨里甩出水花。
暮色爬上青石板路时，王春霞挎着竹篮等在老槐树下。
她新烫的卷发沾着桂花香，铝饭盒里码着八块晶莹剔透的茯苓糕：\"听说你要用金丝楠木做药柜？\"月光淌过她手腕钢板，在糕点上映出细碎银斑。
\"李总送的刺绣正好当柜帘......\"顾长哥话没说完，刘玉兰的电动车突然冲进院门。
车筐里两捆艾草砸在地上，新染的指甲油在茯苓糕映衬下艳得刺眼。
王春霞笑着往灶房走，钢板手腕却故意蹭过顾长哥掌心。
刘玉兰抓起抹布狠擦八仙桌，木纹都快被她擦出火星子。
两人身影在雕花窗棂上重叠时，村口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张前夫的面包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后座麻袋不知何时换成了捆扎好的农药瓶。
他盯着手机里工程队进村的照片，把半瓶二锅头浇在生锈的钢筋上，水泥地上渐渐漫开一道暗色溪流，蜿蜒着爬向仓库墙根下那堆新到的金丝楠木料。
月光漫过晒药场的青石砖，张前夫蹲在村委会公告栏后边，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得他颧骨发青。
他盯着微信群\"青山沟百事通\"里新刷的二十条语音，指甲缝里还沾着前天夜里撬仓库门时蹭的桐油。
\"听说了吗？
顾大夫给王寡妇扎针专挑半夜......\"他掐着嗓子往新建的创业群里丢语音，手指划过相册里偷拍的诊疗室窗帘剪影。
村口老槐树的投影在水泥地上扭曲成蛇形，正好缠住公告栏上\"优秀创业导师\"的烫金证书。
凌晨三点，豆腐坊的磨盘声里突然炸开刘婶的尖嗓子：\"读书人脸皮薄？
我亲眼看见他摸春霞钢板手嘞！\"声波撞碎在晾衣绳的艾草捆上，惊飞了竹匾里晒着的决明子。
顾长哥推开诊疗室木窗时，正撞见六个挎菜篮的妇人挤在当归苗圃前交头接耳。
王春霞装当归的竹筛突然翻倒，褐红根须洒了满地——那些昨天还追着要学把脉的手，此刻都缩在的确良袖筒里指指点点。
\"顾大夫，我家猪崽咳嗽......\"刘玉兰的电动车横在院门口，车把手上挂的保温桶还冒着热气。
她指甲油刮花的中指死死扣住车闸，眼神却飘向墙角那堆新到的金丝楠木料。
暴雨是晌午来的。
顾长哥蹲在药材库房顶补漏，听见底下两个泥瓦匠嘀咕：\"怪不得非要修带里间的培训室......\"瓦刀刮过水泥的声响里，他摸到防水卷材下几粒特别的艾灰——混着张前夫常抽的红塔山烟丝。
当夜卦象显出离火克金时，顾长哥拎着应急灯闯进村委会档案室。
电脑主机箱上，半枚带桐油味的指纹正盖住监控视频删除记录。
他忽然想起暴雨那天，张前夫胶鞋底卡着的当归叶片——和谣言群里那张窗帘照片角度完全一致。
\"大家看看这个！\"翌日晨会上，顾长哥把投影仪对准金丝楠木药柜。
放大四十倍的木纹里，手机删除记录如蚯蚓般蠕动在张前夫的头像下方。
王春霞突然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露出锁骨下十厘米手术疤：\"去年顾大夫给我正骨时，张建军你还在赌桌上啃方便面！\"
人群嗡地炸开。
刘婶菜篮里的芹菜砸中张前夫发亮的额头，二十几个药香荷包同时砸过来，金银花与薄荷脑的味道呛得他撞翻了艾草熏蒸桶。
王春霞捡起滚到顾长哥脚边的丑橘，指甲深深掐进果皮：\"某些人自己赌输了老婆本，倒会往清水塘里泼墨汁。\"
暴雨洗过的晒场浮起一层药香，顾长哥望着帮忙收拾残局的妇女们，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金丝楠木柜上的《千里江山图》。
忽然有温热的搪瓷缸碰他手背——刘玉兰不知何时换了牡丹花头巾，枸杞茶在水面漾出胭脂色的圈。
\"设备清单还要核对。\"顾长哥转身时，刘玉兰新买的珍珠耳坠擦过他白大褂衣领。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她攥着的培训计划表上画出一道银河，那些\"当归种植\"、\"艾绒加工\"的铅字突然都跳进银河里，变成了闪烁的星子。
子夜虫鸣声中，刘玉兰对着梳妆镜练习第十七遍：\"顾大夫，你看今年当归......\"窗台上晒着的决明子突然爆壳，惊得她打翻牡丹头巾。
镜面映出床头柜抽屉里红丝绒盒子，那支刻着\"兰\"字的镀金艾灸针，在月光下泛起麦芒似的细光。
晒药场东头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
顾长哥站在三层高的药材架前，手电筒光束扫过凌晨三点的露水，忽然照见刘玉兰电动车篮里晃动的当归苗——整株幼苗被红绳缠成心形，沾着夜露的叶片正轻轻擦过他挂在车把上的帆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