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
九龙半山。
一条狭窄的旧街。
四层高的唐楼,外墙斑驳。
钢筋阳台上晾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和床单。
楼下巷口是一家常年油烟缭绕的茶餐厅。
三楼尽头!
一扇掉了漆的铁门被人推开。
“吱呀!”
声音像老人清嗓。
狭小的房间里?
闷热得好像能拧出水来。
只有一扇窄窄的小窗!
对着的是隔壁楼灰扑扑的墙。
永远见不到直射的阳光。
窗台上放着一盆已经半枯的绿萝。
几片叶子耷拉着,像随时要放弃。
这就是王婓——此刻在香江的栖身之所!
她把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往桌上一放。
里面两包特价方便面撞在一起,发出干巴巴的声音。
她用肩膀顶了顶门,把门关严。
又熟练地反手拧上那只已经有些松动的门锁。
这一套动作?
她已经做了几个月!
她走到床边一坐,床板吱吱作响,像在抗议这点重量。
房间里唯一的收音机静静躺在床头!
上面落着一层细尘。
她伸手摸了摸。
又缩了回来——电池早就没电了!
收音机里?
再也放不出她从前爱听的那点儿老歌。
她连换电池的钱都要算计了!
桌上摊着几张a4纸。
都是她自己用蓝钢笔胡乱写的符号、歌词。
涂涂改改,纸角起了毛。
“王静雯……”
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嘴角却没有笑!
那是经纪公司给她起的艺名!
签临时约那天?
湾仔一栋写字楼里,冷气开得很足。
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
随手把一份合约和一支圆珠笔往她面前一推。
“这名字比较‘香江’!你王婓名字北方味太重!观众不习惯。”
“合同你自己看吧,差不多就是这样。”
“三个月试用期!红了我们再谈正式约!不行的话?就当没签过!”
王婓小心翼翼翻了一遍合同。
眼睛停在“试用艺人”“公司有权单方解除”那几行字上。
她心里是有不甘的!
可她还是签了。
她从来没跟家里人说过“试用”这两个字。
电话打回京城时?
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签了!挺好的,公司还给起了个新名字——王静雯!”
电话那头?
母亲高兴得直说要去庙里上香。
她握着话筒!
鼻子一酸,却只嗯了一声。
然后话锋很快岔开。
王婓开始问家里的菜价和天气等。
挂了电话?
她一个人坐在出租屋的床上!
看着那份合同发了很久的呆。
那几行“单方解除”的小字?
像一根刺一样扎在眼里。
第一次去录音棚!
她唱的是公司给她安排的一首粤语小情歌。
她提前在家对着小收音机学了一个星期的粤语。
把歌词一字一句抄在本子上!
在每个字旁边写上自己能懂的谐音。
可到了录音室!
站在话筒前,她还是磕磕绊绊。
中控室里!
制作人戴着大耳机面露难色。
“停一下!”
他按下对讲,说了两个字语气不咸不淡。
她取下耳机,站在话筒前,手心全是汗。
“普通话不错!”
制作人终于吐出一句。
“但是!”
他顿了顿:“我们这边的听众?可能听不太明白你在唱什么!”
那天!
她重录了三遍。
每一遍出来?
制作人都皱着眉头说“再来一次”。
直到最后一次?
对讲那头只是沉默。
然后有人推开控制室的门。
冲她摆了摆手:“先这样吧!回去多练练粤语。”
她走出录音棚的时候,嗓子已经哑了。
经纪人把一瓶矿泉水塞到她手里。
“回去多听粤语!多开口讲几句粤语,别总跟那些京城朋友混在一起!”
“你不改口音,这边怎么混?”
那晚!
王婓没回出租屋!
她一个人拐去了楼下的茶餐厅。
要了一碗最便宜的公仔面。
面还没吃完?
她就跑上了唐楼的天台!
铁门生锈得厉害!
她费了好大劲才把门挤开一条缝。
风从维多利亚港那边吹过来……
带着一点咸湿的味道!
远处!
中环、尖沙咀那头的霓虹灯一片片亮起。
在夜色里像水面映出的幻影。
她坐在矮矮的围墙上。
抱着膝盖,把下巴搁在手臂上。
“要不?回京城吧!”
这个念头?
在脑子里轻轻冒出来!
她想起京城胡同口的糖葫芦摊!
想起冬天雾气腾腾的饺子!
想起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又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冷冷说:“你就这么回去?那你来香江这一趟是来旅游的?还是来认怂的?”
她抓紧了围墙边缘!
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风从她耳边刮过,吹得她眼睛生疼。
那一晚!
她坐在天台上,把整座城市的灯光看得模模糊糊。
最后!
她闷闷地说了一句:“再撑一撑吧!”
可她不知道!
她到底还能撑多久!
那句“再撑一撑”?
像是对别人说的!
又像是对自己下的——最后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