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娘带着孟萱母子，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向官道旁一处相对清净的角落。
那里，临时搭建了几个简易的医棚，白色的帷幔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淡淡的草药香，与之前弥漫的血腥和绝望形成鲜明对比。
“就是这里了。”
林安娘指着其中一个医棚。
棚口，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着朴素的青布衣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正低头专心研磨着药材。
她的眉眼清秀，神情专注，与周围的慌乱格格不入。
“小雨，过来看看这孩子。”林安娘扬声道。
那小姑娘闻声抬头，正是张家村的张雨。
她来到荒山之后，就一直跟着佟一雯学习，医术虽稚嫩，却也颇有几分章法。
放下手中的药碾，她快步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孟安苍白的小脸上。
“让他坐下。”她声音清脆。
孟萱连忙扶着儿子在一旁的矮凳上坐好。
张雨伸出小手，轻轻搭在孟安的手腕上，闭目凝神片刻。
随即，她从腰间的一个小布袋里，取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雪白色药丸。
“张嘴。”
孟安乖乖张开嘴，张雨将药丸送入他口中。
“咽下去，莫要多想。”
孟安依言咽下。
没过多久，他原本蜡黄中透着死气的脸庞，渐渐泛起了一丝红润。
那剧烈的咳嗽也慢慢平息下来。
他甚至感觉，胸口那股憋闷欲裂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娘，我，我好像好多了……”孟安惊喜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充满了活力。
孟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额头，又摸摸他的脸颊。
温热的，有血色的！
孟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医棚的方向，也对着荒山的方向，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山神娘娘大慈大悲！感谢您的救助！”
她泪如雨下，声音哽咽：“小妇人无以为报，愿生生世世为山神娘娘做牛做马，报答这救命之恩！”
林安娘上前扶起她，语气依旧平静。
“山神娘娘慈悲，救助世人是娘娘的本愿，倒也不需要你做牛做马。”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我们即将建立的工厂，倒是缺不少监察员。”
“监察员？”孟萱有些茫然。
“正是。”林安娘解释道，“我们荒山出产的每一件东西，无论是衣物、工具还是其他，都必须是精品。”
“监察员的职责，便是仔细检查每一道工序，每一件成品，绝不能放过瑕疵品。”
“这份差事，要求极高，需得心思细密，火眼金睛，还要铁面无私才行。”
林安娘看着孟萱：“你可愿意？”
孟萱闻言，心中一紧。
她只是个普通的农妇，哪里懂得什么监察？
“我，我怕我做不好……”她有些底气不足，生怕辜负了这份信任。
旁边的孟安却拉了拉她的衣袖，眼神坚定地看着她。
“娘，你一定可以的！”
少年的声音带着天然的信任。
“你在家里做事，哪一件不是仔仔细细，干干净净？纳的鞋底，缝的衣裳，比铺子里的还好呢！”
“再说了，谁家有点什么细致活，不都来找娘你帮忙吗？”
“你把所有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记忆力也非常好，一定能胜任这个工作！”
儿子的鼓励，像一股暖流涌入孟萱的心田。
是啊，自己虽然不识几个大字，但论起细心和耐心，还真不输给旁人。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管事大人，我愿意！我一定尽心尽力，绝不辜负山神娘娘的恩典！”
林安娘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
她又补充道：“凡是在荒山工厂做工的，家中的孩童，皆可免费进入荒山学堂读书识字，学习技艺。”
“什么？”孟萱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读书识字！
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若是安儿能读书，将来便不用再像他们这般，面朝黄土背朝天，任人欺凌！
“多谢管事大人！多谢山神娘娘！”
孟萱再次跪倒，这次却被林安娘一把拉住。
“好好做事，便是对山神娘娘最好的报答。”
孟萱用力点头，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这份工作，无论如何，她都得用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
很快，便有荒山的管事过来，准备带孟萱和已经恢复不少的孟安前往荒县的培训点。
他身后还跟着不少人，这些人都是选好的学徒。
就在母子二人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准备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时。
人群中，突然挤出一个妇人。
正是那周文才昨天带过来的女子。
她昨日眼见周文才惨死，吓得不敢出声，今日却不知为何又壮起了胆子。
“凭什么！”
她尖声叫嚷起来，指着孟萱母子，满脸不服。
“凭什么他们可以不排队就治病？凭什么他们还能离开芸州，去什么好地方？”
“我们这些人在这里苦苦等着，难道命就不是命了吗？”
她这一嗓子，立刻引得周围一些不明真相，或是心怀不满的灾民议论纷纷。
“是啊，这不公平吧？”
“难道他们是管事的亲戚？”
窃窃私语声中，夹杂着怀疑与不满。
林安娘闻声，缓缓转过身。
她看着那妇人，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冰冷如霜。
“倒是把你给忘记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议论。
“昨日那人颠倒黑白，污蔑良善之时，怎么不见你出来说句公道话？”
“如今倒是跳出来为自己叫屈了？”
林安娘一步步走向那妇人，无形的压迫感让妇人不由自主地后退。
“你问为什么他们母子可以不用排队，可以得到山神娘娘的优待？”
林安娘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的灾民，声音陡然拔高。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
她转向孟萱，语气温和了些许。
“孟娘子，劳烦你将昨日在荒山识字班上新学的东西说一说。”
“也让大伙儿都听听，我荒山选中之人，与旁人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