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烈日女皇也有些微微颤抖了。
人群寂静了一瞬，谢无道没再说什么，转向下一个：“该你了。”
清-23向前一步，她是个质朴的中年女性。
她张了张嘴，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我叫王燕……以前喜欢给女儿编辫子。”
她的手虚虚抓握了一下，仿佛指间还缠着发丝。
“现在……现在想看看她是否还活着。”
谢无道深吸一口气，要开始了。
他说道：“清-23，你的心愿很温暖，如果可以的，去找找吧。”
清-23的眼里滚动着泪花。
卫-14掀开面罩，露出一张被晒伤的脸：“王铁山，喜欢……喝酒。”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愿嘛，我真的很想在下雨天睡觉，睡一整天。”
谢无道笑了：“谁不想呢。”
农-39的指甲里还沾着泥土，她突然笑了：“周阿穗，喜欢向日葵，以前家门口那片，金灿灿的，能追着太阳跑。”
谢无道有些呆住了，这些Npc其实他也没花心思了解过，但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他们是拥有情感、思想的独立意识的个体。
她突然笑了：“想……我想吃妈妈做的手擀面。”
周阿穗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工-17的走了出来，沉声说道：“李大康，喜欢听机械的声音……我的愿望嘛，我想要自己的家，这世界太孤单了，我想要妻子和孩子。”
他的话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讨论声。
谢无道的心微微颤抖了。
他猛地想到了在暴君王朝副本里，对方阵营为了阻拦他，让黄河决堤了。
他那时听谢远意诉苦作为一个Npc的痛苦，并没有任何共感，只是痛恨他杀了风凌川，更厌烦于他的欺骗。
但若设身处地，去代入谢远意的视角——
他作为一个医者，从小就看到战争中尸骸堆积如山，又看到黄河决堤浮尸万里……
后来，他知道这不过是玩家的游戏。
他们为了胜利不惜一切，而自己这些Npc在他们眼里，只是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死一个，死百万个，没有什么区别。
确实绝望，道心崩塌。
谢无道想，这些Npc的到底源自于哪里呢？
他以前觉得这些Npc不过是主神设定好的程序，顶多有的自主意识强一点。
现在却有种怪异感。
如果说这些Npc是程序设定但不自知，那他自己之前来的世界呢，自己为什么就不是程序的设定？
冰雪堡垒的人一个个说出自己的名字、喜爱的、想要的，这与他世界的人也没有任何区别。
他觉得自己想要做的事太大了，太穷究背后的真相，让自己很累、很痛苦。
系统的通报声不时在他耳边响起。
烈日女皇的烈日核心收集进度2%、10%、56%、88%……
他知道自己对这游戏的判定是绝对正确的，但也不免有些茫然。
沈昀似乎看出了他的呆滞，笑着说道：“你说会不会有Npc，从这副本里离开，来到玩家的世界里，那他们会怎么想？”
谢远意是变成boSS了，而自己的神之桥带了言泽出来，没有带Npc出来。
谢无道思索了一下：“应该分人吧，师尊那种原本就知道我们玩家身份的，应该没什么奇怪的……”
他忽而又想到了傀儡师，他当时真的懂傀儡师的选择吗？
不，他不懂，他只是遗憾没能收容傀儡师。
傀儡师在看破一切后，绝不愿意被玩家收容，他只想成仙，在一定意义上摆脱副本的限制。
傀儡师是极其厌恶玩家的，在他眼里，这些玩家属于特权阶级。
那洛平应该也是一样吧，洛平那样的性格，看似沉稳平静，实际则心如烈火。
洛平察觉到他脑中的这些想法，说道：“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牢笼里挣扎，玩家和Npc，在我眼里没有区别。”
谢无道一怔，不愧是成过仙的人说的话。
洛平又说：“傀儡师选择成仙，不是厌恶玩家，而是厌恶被定义的命运，就像你现在如此辛苦劳碌，不也是想挣脱自己的牢笼吗？”
谢无道沉默了，洛平说的一点没错。
洛平淡淡道：“人总觉得自己能选择，可实际上，大多数时候只是被推着走，有的玩家被恐惧推着走，有的被欲望推着走，你是最特别的，你被自己的牢笼推着走……所以我觉得成仙也没什么意思。”
这是第一次听洛平说他不愿成仙的原因。
谢无道皱眉：“你是说，连成仙也不过是另一种牢笼？”
洛平点头：“成仙的人以为自己跳出了牢笼，可转头又困在了‘仙’这个身份里，就像你，拼命想摆脱命运的牢笼，可你的挣扎，何尝不是命运的一部分？”
谢无道沉默片刻，问：“可我想要获得真正的解脱、摆脱牢笼，就需要挣扎。”
洛平笑了笑：“可牢笼在你进西西弗斯的副本之前存在吗？是你的一念之差造就了你的牢笼，所以你才有了痛苦。”
谢无道仰起头掐了掐自己的眉心，他真的很累。
谢无道说：“说到底Npc这个词，是人用来区分自己与世界的，是一种主观的视角。”
洛平轻轻点头：“谢无道，不要视他人为玩家、Npc亦或是boSS，把他人视为你自己……牢笼，就从来不存在。”
谢无道忽然觉得，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重量，轻了几分。
牢笼是由人定义的，标签也是，无人是Npc，众生皆在自渡。
“烈日女皇的烈日核心收集进度到达100%，玩家谢无道可选择销毁。”
谢无道刚想说话，烈日女皇大喊一声：“慢着，你不能销毁我的烈日核心！”
谢无道挑眉：“为什么？”
烈日女皇冷冷地说：“因为我和另外两个boSS不一样，销毁了我的烈日核心，我会死的，烈日核心是我生命力的来源，而我们的赌约在，你不能杀我。”
他果然被这个女人算计了。
谢无道面无表情：“你是个很厉害的棋手。”
烈日女皇的脸上忽而流露出一丝脆弱，楚楚可怜地望着谢无道：“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不想死罢了……凭心而论，我也没伤害过这些人，比那吃人的格罗姆强过百倍。”
祝悬皱眉骂道：“不是，那你的意思是，我们的游戏就完成不了了，得一直陪你在这里过家家啊？”
陆叙白脸色阴沉：“她的意思是，我们想出去，她和谢先生都会死，他们两个的命绑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