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吴棣在转过身与陈沐握住手的一瞬间，仍旧是被面前的这张和玻璃房内几乎一致的皮囊惊到说不出话。
一股强烈的不适感涌出吴棣的喉咙，但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你好，陈先生。”
吴棣一脸的风轻云淡下，是极度扭曲变形到快要挣脱理智的慌乱。
眼前的这位比自己稍高的成年男子，身上有着他久违不见的跳脱感，但相比他记忆中的时星，还是僵硬了许多。
吴棣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双大手沉沉地压住，于是他必须加快呼吸的频率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晕厥在这位陌生男子面前。
他的喉咙堵的发慌，胸膛起伏的程度越来越明显，但他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只在两次呼吸间稍稍腹部用力，以获取更多的氧气。
“你的脸色有些苍白，随我进来先喝口温水吧。”
陈沐稍稍侧身，示意吴棣跟着他一起进入眼前的这间半球形的玻璃房。
“嗯。”
玻璃房的弧形门自动向右侧滑开，底部和顶部的导轨恰时喷出一阵白色的气体，吴棣努力嗅了嗅，没有味道，估计是什么用于保鲜的惰性气体。
“请坐。”
陈沐指引他来到一张单人沙发前，沙发开口的方向正对着时星插满导管的身体。
吴棣大概能猜出对方接下来要和自己说的话题，但在他能确定对方的目的前，他并不想首先打破这层诡异又荒诞的氛围。
玻璃房内的陈设像个实验室和高级病房的结合体，目之所及是白茫茫一片，就连插在时星身上的导管都是透明或者纯白的，更别说白色微水泥的地面和看不出肌理的哑光白色墙面，在这样的空间里，咳嗽一下都觉得在污染环境。
“听说你和时星是大学同学？”
陈沐将一杯带瓶盖的玻璃杯递到吴棣的手上，一股暖意经由手心迅速蔓延至全身，像一张触感柔软的大毛毯，被人轻轻地披在身上，又将两个被角交给他，让他抓在手里。
生理上的舒适让吴棣放松了警惕。
“嗯。”
“还是大学室友？”
陈沐的两个问题间衔接的很紧迫，吴棣的喉咙刚发出声音，他就接着开口了。
“嗯。”
“那你们经常一起上课吗？”
“不是。”
吴棣说的是实话，时星的大学时光总计不到一年，再加上大一下学期他就去拍戏了，必修的专业课还是他在寝室单独辅导他完成的。
“噢。”
陈沐顿了顿。
原本他想从共同话题作为切口，能迅速和吴棣拉近距离，以方便他接下来提出对他的要求。
既然同为伴读这个方向的话题无法继续聊下去，陈沐干脆话锋一转，直接问起了高天扬。
“你是高天扬的老板？”
“你到底想问什么，直说吧，我赶时间。”
吴棣被他一系列的问题问的烦了，干脆挑明了，他还要赶着回去和剧组的人一起吃午饭。
“噢，是这样的，陈家老爷子是我的朋友，我想……”
“想让我做什么？”
陈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吴棣直接打断了，对于吴棣同样有些急躁的性格，他感到有些惊喜，毕竟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对付两面三刀的笑面虎，这种暴脾气的人反而不会暗中对他捅刀子。
“我希望你能将我脑海中的画面，或者说是美好的记忆，做成芯片。”
“就这？”
吴棣感到有些意外，他原以为面前这位顶着时星的脸的人，想拿时星要挟他，以达到一些不可描述甚至违反规则的事情。
“是的。”
“那你希望接入哪里，或者说，这个芯片做好后，你想用在哪里？”
“这个重要吗？”
“当然，违反规则的事情，我做不了。”
“你说的规则是什么？”
“客观规律、自然法则、法条或者道德，以及不得损害他人的权益。”
“我不害人，我这里有两个即将成型的胚胎，等你的芯片做好，我想植入他们的脑内。”
“？？”
吴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飞速运转的大脑在心里试图说服自己，他想要达成的目的并不是他第一反应想到的那样，在即将出生的婴儿脑中植入芯片，以控制他们的自主意识。
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看起来甚至有些明媚动人的帅哥，此时因为这句话让他看起来像个疯子。
“有难度？”
陈沐笑眯眯的双眼逐渐变圆，紧接着眉头轻皱，随即脸上浮现出些许的担忧，但正是这番细致入微的表情变化，让吴棣明显看出了这张脸的问题所在。
原本从进门起，他的眼睛就一直在观察着陈沐，他的整张脸，准确地说，甚至是整个身体，乍一看确实是时星，但很多时星特有的小动作，以及笑起来嘴唇习惯的弧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此刻，吴棣甚至能明显看出陈沐的两个眉毛之间，有大约一个指甲盖的范围的皮肤，是完全没有跟随周围的皮肤和五官有过起伏的。
是一块完完整整僵硬的皮肤，甚至光泽都和周围的不一样。
“我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请示一下我的领导。”
虽然吴棣是上个世纪出生的人，但他也一直在做和科技相关的工作，还不至于和现实世界脱轨，因此陈沐嘴里提及的未成型的胚胎，应该就是他理解的那种。
但是，按照他的认知，目前这项技术依旧是违法的。
“你说的胚胎是……”
早在b世界还是雏形的时候，代娅和他提过实验室的胚胎，但他坚持认为这样做后患无穷，所以才建议她批量生产类脑机器人，以代替鲜活的生命进入b世界作为基础维护人员。
“是你想的那样，他们没有父母，在孕育器中出生，并且他们的基因经过了筛选，和你们实验室生产出来的后代差不多，只是他们保留了自然活跃的情绪。”
“是基因拼图？”
吴棣不想在和代娅汇报前在这个关键的信息上出现偏差，即使他能很明显感觉到陈沐在有意回避这个词汇。
陈沐眼神一滞，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抱歉陈先生，如果你不能明确的将芯片的用途告知我，那我是无法配合你的工作的，希望你能理解，我们也有自己需要坚守的底线。”
“底线？”
陈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眉眼之下，下沉的嘴角带出一声不屑甚至有些疯癫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