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街道，路灯下飞舞的蚊虫。
紧闭店门上的转让标语。
陈鹿的声音——
“哥哥，不回家吗？”
陈单凌怔怔瞥去。
“怎么在发呆？这布丁还是凉的好吃，我们快回家！”
“……好。”
陈单凌仍在愣神，直至陈鹿拉起他的手，他才下意识避开。
“怎么啦？”
“没有…没什么。”
陈单凌怕自己的利爪划伤陈鹿，可此时他的指甲还像人类时一样。
他试着伸爪，但指甲毫无变化。
向刚刚关上的甜品店的玻璃门望了眼，倒影中他的容貌依旧——
淡金发色，翠绿虹膜，巩膜也是正常人类的白色。
刚锁好门的源原回过头：
“咋啦？有东西忘店里了吗？”
源原也还是人类。
“源原姐，这附近的店怎么都转让了？”
“哎，说来话长喽，反正都是作的。”
“……没发生什么危险的事吧？”
源原奇怪地望了陈单凌一眼：
“这附近治安倒是没问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你不是从来不关心这些嘛。”
“没事。”
陈单凌扯了扯嘴角。
沿着街道观察，也没有看到通缉他的海报。
他和陈鹿安然无恙地一同回家，洗漱完毕早早熄了灯。
但他多日紧绷的精神让他无法入睡。
没有常常发作的嗜血欲，没有过分敏锐的听力，也无需费力压制自己的气息。
一切如常，异变如梦。
陈单凌回头，借着微弱月光观察陈鹿曾被他的獠牙刺伤的肩膀。
没有血契的印记。
感觉到视线，陈鹿睁眼。
“看什么呀？我肩膀上有东西嘛？”
“……我只是看看刚才那只蚊子飞到哪去了。”
“噢~那我把手臂藏进被子里就好了~”
陈鹿裹紧了被子。
背过身时，陈单凌看过她的颈后，影契也不存在。
过了很久，一声细微的啜泣让陈鹿惊醒。
她回头，看到阳台映入的月光下的人影，悄悄走到门边。
“哥哥，怎么哭了？”
“我吵醒你了吗？……对不起。”
陈单凌回头时，眼眶微红、纤长浓密的卷翘睫毛上还挂着晶莹。
“你不用道歉，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好像很伤心。”
“…没什么，一切都……很好。”
说出“很好”二字时，陈单凌柔和的嗓音在此止不住地微颤。
他很少有如此明显的情绪。
陈鹿轻轻搂住他的后腰，轻声：
“没关系，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哭出来就好了……总比硬撑着更好。”
陈单凌强忍的泪水终究倾泻而下，难以抑制的哭腔亦让他的情绪宣泄。
『如果真的这么平静就好了，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了……』
他沉痛闭眼，努力调整着呼吸，
『但我必须走了。』
魔角和利爪骤然生长，红发似瀑布铺满了身后。
他折起蝠翼蹲下，将茫然的陈鹿搂进怀里：
“我明白，这些都是假的，但……谢谢你。”
说着，他骤然冷声，
“幻魇，清。”
怀里的陈鹿破碎，他身处的那个世界也破碎了。
散作泡沫，破为光斑。
那是绳月留下的幻觉种子，如封修洛种的那枚一样，都是延后发作时间的。
陈单凌划开通往魔界的洞口，踏入魂魔乌木所处的巨树之中。
骸霜在魂魔乌木旁行礼。
“抱歉，来的不是祂。”
陈单凌与魂魔乌木主干上的魔瞳对视，
“噬殷，聊聊吧。”
脑雾顿清，魂魔乌木上近三米身高的血色魔影远比先前清晰。
高大的身形如一尊神像，噬殷的压迫感悄无声息而悠长。
“主上，不可盲信此子……”
“汝先往察朽骨魔之状，待下次相见，吾需知晓诸事。”
骸霜应下。
确认骸霜离开，噬殷微笑：
“孩子，汝欲与吾谈判？”
噬殷的嗓音与陈单凌极其相似，只在语气中带了些许绝不属于陈单凌的轻佻。
“嗯，以目前的情况，我们合作才好进行下一步吧？”
噬殷挑眉。
“你……为什么会消亡？”
“计中之步，汝毋须知之。”
“如果你有能力自己处理魔界这些持续了这么多年的问题，在意识复苏后也没必要留在我身上。”
“吾确需汝之躯，然……吾亦未尝言将处魔界之患。汝既欲谈判，且言，汝有何筹码？”
“既然你说，你需要我的躯体，那这便是我的筹码，不足以让你说明目的么？”
“汝身之掌控权，吾可随时取之，何须多此一举与汝商议？”
“确定吗？你，没时间跟我耗。”
噬殷玩味的眼神中终于显出一丝正色。
面对高近三米的噬殷魔影，陈单凌的气场亦不逊色：
“你真的打算……浪费所剩无几的力量和我争么？”
一阵沉寂的对峙，噬殷轻笑：
“一场差池，倒令吾之力量择对人矣。”
“我不关心你打算在魔界做什么，所以在魔界我不会干涉你的行动。但对我的家人、还有陈忆楷他们那般受异变实验所害的无辜者，我不会容许你做出任何会伤害到他们的行为。”
“若吾欲伤之，吾可趁之机犹多。”
“所以你的目的不在于此。我只先与你划清各自界限，你就不必担心我是否会在关键时刻妨碍你。”
“吾已知，便如此罢。”
魔影凑近，蛇瞳低垂，
“明日将汝之人安置于隔罪界，至少需停留七日。”
“怎么了？”
“汝所应者，不得问魔界之事。至于汝之血亲友朋，处隔罪界尚可保其周全。”
巨大魔影消散，陈单凌颈部带着青黑的封印纹迅速生成。
他的獠牙刺入自己的左侧手腕，将混合了噬殷力量的血液尽数饮下。
魔角上的黑雾渐渐收敛，血契印记于左腕生成，将原先的咒文吞食一净。
他低声自语：
“契约的内容我就不另外定了，你知道界限在哪。”
『善。』
魔角黑雾尽敛，陈单凌再次凝聚王息——
反噬的反应消失了，但属于嘶青的青黑雷光仍在躁动。
处理那些弑鬼者，应当是足够了的。
踏出紫晶洞口回到家时，银面弑鬼者刚刚闯入结界，红沙已将陈忆楷和薛奕辰刮得血肉模糊。
王息于獠牙凝聚，陈单凌克制地低吼一声：
“哈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