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流散尽的刹那，卜凡的膝盖先着了地。
焦土硌得他倒抽冷气，喉间腥甜翻涌，却强撑着没让血溅在赖雪扶他的手背上。
\"凡哥！\"赖瑶蹲下来，指尖悬在他额角未干的血珠前，又不敢碰，\"你这伤......\"
\"老毛病了。\"卜凡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四周——断剑斜插在焦土里，锈迹斑斑的残旗被风卷起半幅，上面\"镇魔\"二字的金漆早褪成了暗黄。
三年前那场大战的硝烟仿佛还在空气里，可最让他心沉的是那些或坐或站的修士。
他们的眼神不再空洞如木偶，可眼底又浮着层混沌的雾，像被抽走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掌门......掌门不存在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吼撞进耳膜。
众人循声望去，是个穿青衫的小弟子，膝盖陷在焦土里，双手攥着块碎玉牌，\"前日还有师兄说掌门在闭关，今早起来......没人记得他的法号，没人说得清他长什么样！
连宗谱上的名字都......都褪成了一片空白！\"
他突然举起玉牌砸向地面，碎玉溅到卜凡脚边，\"是不是那口钟搞的鬼？
是不是它把我们的记忆......\"
\"不是钟。\"卜凡弯腰拾起半块玉牌，指腹擦过牌面模糊的刻痕，\"是命律重构时的余波。\"他看向赖雪，后者正握着艾草香囊轻轻摇头——那是外婆的东西，可关于外婆如何缝制它的记忆，此刻在他脑子里只剩一团暖融融的影子。
赖雪伸手按住他颤抖的手背：\"命律之影被击碎后，新秩序还没成型。
就像拆了旧房子却没盖新梁，有些东西......\"她顿了顿，\"会被风卷走。\"
卜凡低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右袖管。
那截手臂被抹消的痕迹还在作痛，像有根细针扎着神经。
他突然想起方才在裂隙里，那口钟转动时，有个声音在他意识深处低语，像在说\"代价\"。
\"我来补。\"他轻声说，手掌按在焦土上。
断链核心贴着掌心发烫，那是从命律之影心脏里抠出来的碎片。
一丝银白光芒顺着他的指尖渗进大地，像活过来的灵蛇，转瞬蔓延出百里——被命律余波搅乱的命格波动突然稳了稳，几个抱头痛哭的修士猛地抬头，眼中混沌的雾散了些。
\"小凡。\"赖雪从储物袋里取出块玉简，递到他面前时，指尖还沾着方才替他止血的药粉，\"这是我让门派暗桩传回来的消息。
新命律没凝成，倒养出三拨跳梁小丑。\"
玉简里的信息刺得卜凡眉心一跳：北域承命宗用\"命茧\"囚禁凡人命格，明码标价；西域归律会拿\"命定之路\"当皮鞭，抽着散修去填他们的灵脉；最让他攥紧玉简的是南荒——有人竖起半座命宫残碑，碑上刻着\"旧神归位\"四个血字。
\"啪！\"
赖瑶一脚踹飞路边刻着\"命定贫贱\"的石碑。
碎石崩裂声里，她眼眶泛红：\"当年命律之影拿命运当锁链，现在这些人倒学了个十足十！\"
紫菱的星盘突然泛起青光，她仰头望向天际那道若隐若现的命律光柱：\"光柱在抖。
新命律还没凝实，谁能在这时候掌控足够多的命纹......\"
\"就能抢神位。\"卜凡接完话，突然笑了。
他靠在断碑上，空袖管被风掀起一角，\"那咱们就当搅局的。
神位爱谁谁坐，老子要立个新规矩——\"他伸手接住赖瑶递来的伤药，指腹擦过她掌心未掉干净的符灰，\"谁再拿命运当枷锁，我就拆了他的庙。\"
夜露沾衣时，卜凡摸进了承命宗的地下命库。
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成百上千个半透明的\"茧\"悬在石墙上，每个茧里都蜷缩着个形容枯槁的修士。
他们的命格被抽成银线，缠在墙顶的命纹阵图上——那是承命宗用来兑换灵晶的\"货\"。
卜凡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方才小弟子哭嚎时，那些修士眼里的空洞——原来他们的命早就被剜走了。
他解下腰间的雷符，指尖蘸了点自己的血，在符纸背面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火纹。
这是赖瑶教他的标记，归律会的人见了，会以为是承命宗在挑衅。
\"借你们的手闹一场。\"他把雷符贴在最显眼的命纹柱上，又摸出断链核心。
银白光芒流转间，数百道命纹被复制进核心，像一群重获自由的蝶。
离开时，他点燃了袖中藏着的逆命香。
青雾漫开的刹那，几个命茧突然剧烈震动——茧里的修士睫毛颤动，原本浑浊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救......救我......\"
第一声哽咽响起时，卜凡已经跃上了承命宗的屋顶。
他望着远处归律会的方向——那里的探云旗正在夜风中疯狂摆动，显然收到了\"承命宗挑衅\"的假消息。
天快亮时，承命宗和归律会的混战声炸响。
卜凡站在高崖上，看着被逆命香唤醒的修士们跌跌撞撞从命库里跑出来，跪在他脚边，额头触地：\"逆命之主！
求您为我们......\"
\"我不是来救世的。\"卜凡打断他们，空袖管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我是来掀桌子的。
从今天起——\"他举起断链核心，银芒刺破晨雾，\"命不由天，只由我。
谁再敢拿命运当枷锁......\"
话音未落，南荒方向传来轰然巨响。
卜凡猛地转头。
隔着千里云雾，他看见半座命宫残碑正在炸裂，碎石如暴雨般坠向地面。
有团黑影从残碑里冲出来，遮天蔽日，像团裹着古老命纹的黑雾。
风里飘来道沙哑的冷笑，像生锈的刀刃刮过耳膜：\"你逃不掉的。
神位......只能有一个。\"
赖雪的手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卜凡低头，看见她指尖发白——方才那声冷笑，连她都听见了。
\"凡哥。\"赖瑶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掌心的符灰在晨光里闪着微光，\"需要我去南荒探探？\"
\"不急。\"卜凡望着那团越来越清晰的黑影，空袖管下的断臂处又开始作痛。
他摸出赖雪的艾草香囊，放在鼻端轻嗅——暖融融的，像外婆的灶台。
\"旧神？\"他笑了，\"老子倒要看看，是他的命纹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晨雾中，那团黑影的轮廓逐渐清晰。
有人看见，那是个穿黑袍的身影，腰间缠着无数命纹银链，每根链上都坠着颗泛着幽光的命珠。
他的目光穿过千里云雾，精准地锁在卜凡的后颈上。
像根淬了毒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