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在院里忙活到晌午,竹筛子编好了两个,方方正正的,筛底的竹条密得能漏下小米。二柱子的竹蜻蜓堆成了小山,他非要在每个竹蜻蜓翅膀上刻“溪”字,刻得歪歪扭扭,倒像画了串小蝌蚪。
“凡哥你看,这样蓝溪姐就知道是我编的了。”二柱子举着竹蜻蜓显摆,被风一吹,竹片“啪”地抽在他脸上,打得他龇牙咧嘴。
林凡笑得直不起腰,刚要说话,就见小花跑进来,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我娘说让你尝尝这个,镇上新来的糖糕,比蓝溪姐做的甜。”
油纸包一打开,糖糕金黄金黄的,油汪汪的淌着糖汁。二柱子伸手就抓,被林凡拍开:“先给王大爷送两个去,他昨儿说牙口馋了。”
二柱子不情不愿地捏着两个糖糕往后山走,没一会儿又跑回来,手里的糖糕没了,嘴角却沾着糖渣:“王大爷说,蓝溪姐她姨娘托人捎信,说蓝溪姐绣了个荷包,上面是只蝴蝶,跟她那风筝一个样。”
林凡心里一动,手里的竹条差点捏断。他低头继续编竹筛,竹条穿梭得飞快,筛沿的花纹比前两个还密了些,倒像把蝴蝶翅膀圈在了里头。
晌午的日头毒得很,林凡把竹筛子搬到葡萄架下晾,自己坐在小马扎上歇脚。二柱子举着笛子在院里转圈吹,《茉莉花》的调子跑是不跑了,就是吹得急,像赶着去投胎,把葡萄叶都吹得簌簌落。
“慢着点。”林凡扔给他块粗布,“擦擦汗,吹得跟抢亲似的。”
二柱子擦着汗,突然指着院门口:“凡哥你看!那是不是蓝溪姐的自行车?”
林凡抬头,见一辆女式自行车靠在老槐树下,车筐里放着个蓝布包,被太阳晒得发亮。他心里“咯噔”一下,刚要起身,就见蓝溪从树后绕出来,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辫子比走时短了些,发梢用蓝带子扎着,像只停在肩头的蜻蜓。
“你咋……”林凡话没说完,二柱子已经蹿过去了,手里的笛子“啪”地掉地上,也顾不上捡,拽着蓝溪的胳膊就往院里跑:“蓝溪姐你可回来了!我笛子吹顺了!竹蜻蜓也刻了你的名!”
蓝溪被他拽得踉跄,看见林凡时,脸腾地红了,手里的蓝布包往身后藏了藏:“我、我回来拿两件衣裳,顺便……顺便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林凡这才瞧见,她手腕上空空的——贝壳手链没戴。他心里刚有点沉,就见蓝溪从布包里掏出个小布盒,打开是串新的贝壳手链,比原来的多了颗心形贝壳,在太阳下闪着光。
“给你的。”蓝溪往他手里塞,指尖碰在一起,跟被烙铁烫似的缩回手,“我在镇上捡的贝壳,比河滩的光滑。”
手链刚戴上手腕,就听见二柱子在旁边嚎:“我的呢?我的呢?”
蓝溪笑着从包里掏出个布套,是用林凡买的浅粉色布做的,上面绣着朵蓝野花,正好能套住二柱子的笛子:“给你的,防磕碰。”
二柱子乐得蹦起来,把布套往笛子上一套,吹了段《绣荷包》,调子顺得能跟着哼,连葡萄架上的麻雀都没飞。
中午吃饭,小花娘果然杀了只鸡,炖得油汪汪的。二柱子给蓝溪夹了个鸡腿,自己啃着鸡头,嘴里还哼着笛子调。蓝溪扒着米饭,时不时看林凡手腕上的手链,嘴角的笑像沾了糖。
“在镇上累不?”林凡给她盛了勺鸡汤,“针线活比编竹筛子难吧?”
“不难,就是坐着腰酸。”蓝溪喝了口汤,“我娘说,等我学完了,就跟你学编竹篮,咱一起去赶集。”
二柱子嘴里的鸡骨头差点咽下去:“那我呢?我吹笛子吆喝!保证比镇上小贩嗓门大!”
林凡和蓝溪看着他那样,笑得汤都差点喷出来。阳光透过葡萄叶照在桌上,把鸡汤映得金灿灿的,像谁撒了把碎金子。
下午蓝溪要走,二柱子非要送她到村口,举着笛子一路吹《茉莉花》,调子顺得连路过的老黄牛都停下脚。林凡跟在后面,手里拎着蓝溪落下的蓝布衫,是她刚来时穿的那件,衣角沾着片野菊花瓣,不知啥时候蹭上的。
“蓝溪姐!下个月回来带啥?”二柱子在村口喊,声音比笛子还响。
蓝溪回头笑:“带镇上的糖糕!比小花家的还甜!”她的辫子在风里飘,蓝带子扫过肩头,像只刚停稳的蝴蝶。
林凡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手里的蓝布衫沉得很。他低头摸了摸手腕上的贝壳手链,心形贝壳硌着手心,像揣了个暖烘烘的小太阳。
回到院里,二柱子还在吹笛子,《绣荷包》的调子飘在葡萄架下,混着竹条的清香。林凡拿起没编完的竹筛子,竹条在手里转得飞快,筛底的花纹不知不觉编出了蝴蝶的形状,翅膀张得大大的,像要往蓝溪走的方向飞。
这日子啊,就像这竹筛子,看着漏,其实啥都漏不掉。该回来的人,该顺的调子,该暖的念想,都稳稳当当兜在里头呢。林凡想着,嘴角忍不住往上翘,手里的竹条“沙沙”响,像在跟着二柱子的笛子,哼起了没名的小调。
蓝溪走后的第二天,林凡编竹筛子总走神。筛底的竹条明明该往左穿,他却往右拐,编着编着就成了个歪瓜裂枣,像二柱子画的蓝溪画像。
“凡哥你咋了?”二柱子举着笛子凑过来,“是不是想蓝溪姐了?我昨晚梦见她教我绣荷包,针脚比王大爷的胡子还密。”
林凡把歪筛子往旁边一扔:“少胡说。”他拿起新竹条重新编,“去把那堆竹蜻蜓装筐里,下午去镇上卖,换钱买肥鸡。”
二柱子乐颠颠地装竹蜻蜓,装着装着突然喊:“凡哥你看!蓝溪姐给我的笛套上,线头都打着蝴蝶结呢!”他举着笛子转,粉色布套上的蓝野花在太阳下晃,像真花似的。
林凡没理他,手里的竹条却慢了些。他想起蓝溪给的新贝壳手链,心形贝壳硌着手腕,不疼,反倒有点痒,像她的辫子扫过手背时那样。
晌午吃饭,小花又来送菜,端着碗炒南瓜,金灿灿的。“我娘说,蓝溪姐她姨娘说她绣活学得好,镇上绣庄的老板都想留她当师傅。”小花扒着门框说,眼睛往竹筛子上瞟,“这筛子编得真密,能筛面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