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题转移地实在突兀，段以愣了一下摇摇头，“当然没有，醉红楼那次可不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嘛。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陆圻收了手继续往前走，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甚至还带了几分轻松神色，“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以前就有过渊源，你没有道理为我做这么多事情，我一无所有，除了这条命无以为报。”
段以真假掺半地接话，“这简单啊，我本来就是对你一见钟情，你只有这条命那就以身相许好了。”
陆圻却像是把他这话给当真了一般，一本正经地跟段以说：“感情是两情相悦的事情，我只能说我并不讨厌你。”幼时亲情的缺失早就让他很难去喜欢一个人了，在他眼里甚至一度将身边的人划分为反感、尚能亲近的两类。
同门的师兄弟被划分在了尚能亲近那类，而那也只是三年的朝夕相处让他已经逐渐适应。可段以不同，他们认识至今只有几个月，这期间经历的却比他之前那三年经历的都要多。
段以不计代价地帮了他很多次，他无以为报，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护他周全。这暂且还能够得以解决，可在段以同他表白之后，他却无法招架那样的状况。
叶宸是师父师娘膝下独子，他作为师哥本该对他多加照顾，可他能做的实在太少。所以那日一早听了段以一番气话便气得拂袖而去，直至几日后他收到叶宸书信。
书信中同他清楚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一腔火气还没来得及发便散得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有一片虚无。
他想不明白自己更加想不明白段以，生他的女人一生便是为这爱情所累，最后竟落得那般凄惨下场，男女之间尚且如此，他们两个男子最后的结果又能好到哪里去？他没法让自己不悲观，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最后只能选择了按兵不动，偶尔借着去看陆白的机会瞧几眼段以。
直到后来瞧见那齐信衡与段以一块，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像是在他眼中扎了一根针一般令他难受不已。他没拒绝陆白的提议，跟着一同去了石桥，心里溢出的那些酸涩滋味不会骗人。
眼看自己连日以来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段以忙道：“你不讨厌我就够了，我在争取争取说不定你哪天忽然就开窍了呢你说是吧？”这段时日他接着刺客名义索性加了张床让陆圻在自己房里睡下，朝夕相处，他就不信拿不下。
这晚上段以一晚上没睡，光琢磨着整一个缜密计划慢慢将陆圻收入囊中，天边微白之际总算是撑不住，掰着手指头睡了过去。这一觉睡了不过两个时辰，丞相府的下人却着急忙慌地找了上来。
段以一开始还以为是昨晚的事情暴露了，一问才知道昨天夜里段夫人犯了病，连夜请了大夫过去却都说已经凶多吉少。段丞相气得将人都给哄了出去，加急了书信到宫中请御医，这一大早才想着通知段以。
事发突然，段以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随手摸了件衣服换上便匆匆赶去了段府。都城与岚洲城距离不远，可等御医赶到之时却已经是傍晚时分，段以望着床上已经快要意识全无的妇人，胸中千思百绪都涌了上来梗得心口生疼。
病来如山倒，纵使封朔出面将宫中御医请了过来也没能留住段夫人。当晚午夜，她便在段丞相与段以的陪伴下去了。她这一生出生在官宦世家，嫁人之后段丞相也是一心待她，一直也没受过丁点委屈却偏偏自幼体弱。
上苍许多时候兴许也是公平的，她这一生好运太过，竟像是提前预支了后半生的命。她不觉得有太多遗憾，只是到底还是挂怀着尚未成家的段以，即便是咽气之后，紧紧抓着段以的那只手也没松开。
房中没人说话，却像是被一层厚重的力道死死压在心口，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与原主的契合度早在这几次任务之中提升许多，段夫人的死带给段以的冲击不亚于原主。他就这么跪在床边，眼看着面前打小最为宠他的妇人残存的生命气息一点点消失殆尽，掌心那只手逐渐变得冰凉。段以无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一滴滚烫的眼泪砸落在交握着的两只手上，却无法为他们带来任何一点温度。
段夫人走后，段丞相像是在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鬓边白发又添了几层。白事持续了整整三日，有了封朔的特许，丧事是依照着一品诰命夫人的规格办的，下葬前夜，段以按照规矩得在灵堂守上整整一夜。
往日热闹的段府此时却显得分外萧条，有风穿堂而过，吹得厅中烛火摇曳。段以一身缟素，身形挺拔地跪在灵前。身边陪着的下人都被他给屏退，连日以来都没阖眼的段丞相也已经被他劝去休息了。
陆圻在院中站了许久，到底还是叹了口气上前，最后停在了段以身旁的位置陪他一同跪了下来。
几日时间，段以形容消瘦许多，勉强挤出一个表情回过头来，“你怎么来了？”
陆圻本就不是那种擅长安慰人的性格，视线定在烛火上也不看段以，“你只当我不存在便是了。”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为何，他无法确认自己对于段以的感情究竟能不能称得上是喜欢。他还背负着师门的仇，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他们也许就是两条永远也无法相交的线条一般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
而在段以之前，他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一个男子动心。
实际上也不准备将这刚萌芽的感情继续发展下去，可变故来的突然，他忍了数日不敢去看段以那副毫无生气的模样，到底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决定过来陪着他。
见到陆圻，段以总算是记起来自己实际上并不是原主。而缠绕在心头的厚重情绪，那种挥之不去的阴翳感令他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