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去张日山就把礼物交给捧珠。
那球外形类似鬼工球，他一上手就知道是利用榫卯工艺套球了七层，内部镂空可旋转外部可拆卸更可以重组，随手组了二十多种出来确认不存在威胁他就没再继续，不然小姐玩什么。
换做张小楼肯定会对这堪称鬼斧神工的技法感兴趣，但对张日山来说无毒无害是关键，再巧夺天工的雕刻珍品在张家也不值一提，别说这球是花梨木哪怕是牙雕也不算贵重，他眼光刁钻，顶多夸了句‘有些巧思’就再无下文。
夜深人静，越明珠酝酿睡意，手没停把球拆来拆去玩了一会儿，直到组装到四十九种后发现组不下去了。
右手高举起球，观察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她自言自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系统：【是不是地图？】
哪有地图这么没头没尾的，越明珠呵呵一笑：【我随便往地上泼点水还是一幅山水画呢。】
再说，是献宝还是祸水东引也未可知，她从不吝啬把人往坏里想。
算了，关灯睡觉！
因着上个冬天生了场大病，今年张家提前建了锅炉房供暖，一楼二楼包括各个房间都很暖和，方便她跑上跑下，但也正因为室内外温差大导致她不方便去花园透气。
隔天起了早床，听捧珠说管家跟账房商量年底给九门各当家送礼。
推己及人，她这几年礼收了不少，开始还只算金大腿送一附一的附一，认识人多了，像齐铁嘴和解九除了过节日常会送一些能博她欢心的礼物，养病那段日子还送了许多养心补气、治疗疾病的药草，总等别人登门自己不礼尚往来也说不过去。
天气放晴，地面、树上、房梁厚厚堆着的积雪也微微泛光，越明珠噔噔噔跑下楼跟管家说想自己去送礼顺便拜访一下。
整个家里就只有管家没跟她唱过反调，这次也不例外，知道小姐是想出去透气散心，他默默加快速度清点完礼物示意张日山陪同。
愉快出门放风，她经过对比，发现通向小香堂的街道比昨天去通泰码头要繁华许多。
卖日用百货的大小商店鳞次栉比，车子行驶过一条街还能瞧见街尾有不少摊贩穿着厚实的老棉袄在叫卖，附近烤薯炉子冒着热乎乎的雾气，红薯烤裂开的纹路溢出焦糖色的糖汁，一看就很甜。
催促张日山下去买，她掰了一小块尝鲜，确实很甜。
越靠近齐家地盘市井烟火气越浓厚，透过车窗望向巷子口，不少人聚在一起聊天，货郎走街串巷的吆喝，孩童们在空地上追逐打雪仗，偶尔有一两个偷偷摸摸舔雪玩儿，被小伙伴发现了手一甩龇牙傻乐。
战火纷飞的背景下这样平淡的日常看一眼少一眼，越明珠安静注视孩子们的笑脸。
司机将车停在最外围下车和张日山两人提着礼盒跟在她身后，不少小孩好奇围着车在看，还有胆大的上手摸，三人只当没看见一路步行。
还不到窄巷齐铁嘴就大老远带着伙计迎上来，亲切又谦和：“这些东西让张副官和其他人送就行了，你又何必亲自登门。”
在场唯一一个两手空空的贵客被他领着往巷子里走，面容温润，语气缓和：“快快快，跟我进屋烤火喝茶。”
从头到尾被忽视彻底的司机和张日山：“......”
爷跑了，伙计还在。
小满心虚接过司机拎着的礼盒，不拎不知道，一拎……差点趴地上，敬畏地看了眼先前拎着这么沉的礼盒还面露轻松的司机，他对同样被八爷扔下的张副官尴尬赔笑。
他也没想到自家爷一个照面就原形毕露。
早早在门口来回踱步、望眼欲穿，人家来了才想起繁文缛节讲起客套话，讲就讲呗！结果呢，转头又屁颠屁颠把人往里领，徒留他跟人小眼瞪大眼。
小满只能替自家爷挽尊：“张副官别见怪，咱们八爷不拘小节惯了，您里边儿请。”
伸手想接人家带来的礼物，被张日山侧身避过，“不用，反正也没几步。”
交代司机去看车，他轻轻松松抱着一堆礼盒进了巷子，那臂力和气度，看得小满羡慕不已。
厅堂陈设和布局比上次简洁许多。
越明珠脱下斗篷，捧着奶茶一边小口品尝一边慢慢打量，做隔断的架子少了空间也大了，最左侧的梨花木书架好像没动，墙上除道教的神仙画像也多出几幅山水画，处处透着宁静致远的意趣。
齐铁嘴倒完奶茶又端来水果点心，柑橘、山楂、冬枣这些常见水果旁还用柿饼、蜜饯加以点缀，点心盘上除了奶糕、灯芯糕、砂仁糕连西式栗子蛋糕、奶油糕也有。
越明珠瞧着眼熟，“这是洞庭柑？”
上次陈皮从洞庭湖回来给她送了一些柑橘芦笋，而通体透明、洁白如银的知名特产沅江银鱼因为她不爱吃就没带。
他每次外出只要去的地方有好吃的都会给她带，久而久之都成习惯了。
齐铁嘴以为她担心弄脏手，便主动道：“我剥给你尝尝。”
姗姗来迟的张日山从后方轻描淡写拿走他准备下手的柑橘，随手一抛再接住，语气随意：“我来吧，八爷。”
齐铁嘴笑容变淡：“怎么，你剥的甜些吗？”
“小姐不吃橘络。”
橘络是橘子瓣上白色的丝，以前越明珠曾经拿这个刁难过他，现在听了低头喝奶茶，主打一个不拆自己台。
三人边吃边聊，太阳西沉斜影照窗，小满突然一脸急色闯进来，见着三人欲言又止。
齐铁嘴只能起身出去说话，半晌，他回来叹气：“明珠，我得跟你借一下张副官。”
这是有人来找茬？
看来九门还是名声不够响亮，越明珠单手托腮，酷酷冲张日山扬了扬下巴，“跟齐先生走一趟，别让他为难。”
小姐发话，张日山能怎么办，只能爽利起身，拿出张小爷的风范：“走吧八爷。”
等三人消失在视线里。
越明珠悄悄掀开挡风的门帘，孤身来院子里活动，路面正中间的积雪清理的很干净，路径两侧和树上的雪没动。
枝桠满是蓬松白雪，底下树根和枯草被厚厚一层雪覆盖，她深一脚浅一脚咯吱作响。
踩出一路脚印，越明珠来到树下，她微微仰头，枝头被雪压的不堪负重弯了下来，上手一拨，弹了自己一脸。
呸呸呸。
说不好是融化了还是被拍掉了，总之嘴里凉凉的。
看着这棵树，她心中再次燃起壮志，来这么久只爬过墙头还没爬过树呢。
去年撼树未成把自己弹飞出去，今年不踹树爬树总行。
说干就干。
绕了一圈在树身找出一个粗糙的树疤当作支点，她又扒掉树干上的积雪免得一会儿攀登的时候冻手。
脚一蹬，手一使劲，树上的雪簌簌而落。
她闭眼等雪落完再睁开，没遮住视线就行，重振旗鼓，提脚同时手够住更高的枝桠，从底下往上看不觉得，真上来了才发现好高。
爬了没几下，她感觉再这么下去自己要挂了。
真就挂吧，爬不动的她用肚子抵着最低也最粗的那根枝桠，垂下双手双脚，把自己成功挂在树干上，还自导自演假装四肢在随风而动。
系统不忍直视：【宿主你到底在干什么？】
双手冰得快没知觉了，用最厚实的小腹当作支点，越明珠垂低脑袋，头嗡嗡的。
她哼哧：【自挂雪树枝，不行吗？】
【行，当然行。】劝阻失败的系统：【可你这样还怎么下去？】
很快就用不着担心了。
听见远处有脚步声，越明珠赶紧一动不动装死。
就知道宿主想恶作剧：【......】
然而来的既不是张日山也不是齐铁嘴，雪地被踩压塌陷的动静渐渐靠近。
很快，树下传来一个忍笑的声音。
“要我搭把手吗？”
——是狗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