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神情冷峻、疲惫不堪的精灵沿着峡谷壁蜿蜒而下，他们手持刀剑、长矛和弓箭。萨斯基亚自己也曾走过同样的路，所以几乎都要为他们感到难过了。只是几乎而已，她的同情心是有限的。这些精灵中有些人内心或许本是善良之辈，但他们是来杀害她和她的朋友们，并且要将矮人们最后的避难所夷为平地的。
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到了东边的崖壁，一些更爱冒险的德鲁伊正抓着用魔法召唤出来的藤蔓绳索，以——可能真的是——玩命的速度沿着湿漉漉的岩石速降。那看上去还挺有意思的。
或者说在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让藤蔓剧烈摇晃之前是挺有意思的。抓着藤蔓的精灵们又是咒骂又是呼喊。有一个精灵没能握住魔法绳索，惨叫着坠入了深渊。
这场灾祸的始作俑者们在一个空气与水形成的漩涡中沿着峡谷下降。五个赤身裸体的人鱼女子围成一圈漂浮着，将长矛紧紧贴在身侧。
“哦，这可太耍赖了。”萨斯基亚说。
“她们可不是你唯一要担心的。”卡尔伯特·比特比抬头看着屏幕说道，“看那儿。”
他手一挥，显示屏上的画面切换到了峡谷更上方的一个地方，那里有一群形形色色的身影骑在各种各样的大型生物上。就像他们所骑的 beasts 一样，有些骑手长着皮毛和狭长的眼睛，另一些则长着鳞片和爪子。
萨斯基亚的眉毛一下子扬了起来，“半兽人？”
“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卡尔本说，“驯兽师会呈现出他们所契约的动物伙伴的一些特征，但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仍然只是精灵。”
“这是德鲁伊魔法的另一种形式？”
“不是的。他们的魔法源自狩猎之种，来自遥远北方的海雷斯平原。火山爆发摧毁了他们大部分的家园，所以这些家伙现在特别愤怒。”
萨斯基亚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这又一次让她意识到，从某些方面来说，精灵们来到这里复仇是完全有理由的。
画面又切换了，现在她看到的是走在队伍前列的另一群人。队伍最前面是一个身材比例怪异的身影，穿着一件鼓鼓的灰色斗篷。他脖子很长，脑袋低垂着，在他沿着湿漉漉的岩石大步前行时，斗篷下似乎有一条短尾巴来回摆动，所经之处蒸汽腾腾。他的脸——或者说是口鼻部，管它叫什么呢——一直藏在兜帽下面，但她瞥见了底下白色的瓷器般的东西。
她倒吸了一口气，“那不会是……阿贝利翁吧？”
卡尔本笑了起来，“别指望他会亲自现身。那只是他的傀儡：所谓的天选者之一。”
“又一个天选者？听加雷恩跟我说的，我还以为任何时候都只有一个天选者活着呢。”
“嗯，你最好摒弃那种想法。精灵们可能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但阿贝利翁的势力范围远远超出了辛迪尔。这个是从……更远的地方来的。”
“那那个拿着吓人宝剑的家伙呢？蒂亚克林。他肯定就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
“我不知道。”
她盯着他，“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卡尔本说，“要是我是就好了，那样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我确定我们可以指望他也会露面的。”
她叹了口气，“我都等不及了。”
“你不用等太久了。如果你执意要去拯救那些住在上面城里的一心寻死的平原人，其实早在一两天前就该开始行动了。”
“什么？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轮到他叹气了，“我原本还希望能劝你采取另一种做法呢。但看来你和我在你这个年纪时一样固执。”
“得了，多谢啊，老爸。我现在得醒了。”
他朝她挥了挥手，“再见。尽量别死啊。”
萨斯基亚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没时间可浪费了。
此时天还很早，就连鲁希尔德都还在熟睡。矮人朝她眨了眨眼，萨斯基亚带着歉意朝她笑了笑。叫醒朋友的感觉挺奇怪的。萨斯基亚向来都是起床很晚的那个。
“该死，”鲁希尔德嘟囔着，“是时候了，对吧？”
“嗯。其实已经晚了。他们再过几天就要开始进攻了——我们赶到那儿的时间都快不够了。”
他们赶忙去叫醒其他矮人以及流浪狗。
“石头守卫都准备好了吗？”她问克韦尔迪。
“我……觉得准备好了，”他说，“都没时间测试新的控制模式了。”
萨斯基亚暗自叹了口气。好多事都没时间做了。他们只能将就现有的条件了。“那就把这次当作测试吧。克韦尔迪，跟我来。其他人，你们最好带上所有装备，到外面等着，以防万一。”
在控制室里，萨斯基亚把手按在黑色巨石上，命令它与设施断开连接。它缩小到她手里一个手掌大小的立方体。她把基石递给了克韦尔迪。
他拿着基石站了好几分钟，眼神呆滞。
“怎么样了？”她问道。
他朝她眨了眨眼，“什么？哦，对了。模式……变弱了，不过……似乎还能维持。石头守卫仍然听从我的意志。”
萨斯基亚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住了一个多月的大厅，然后走进地穴，其他人都在那儿等着。片刻之后，克韦尔迪带着第一个魔像跟了出来。
在等着这些笨拙的石头巨人慢慢围过来的时候，萨斯基亚赞许地看着她的同伴们。除了米尔娜，其他人都有了一两件新装备，这都多亏了鲁希尔德、克韦尔迪以及石堡的铸造厂。
鲁希尔德给流浪狗打造了几件虫皮铠甲。虫皮不够给他做一整套铠甲，但至少能护住他的一些要害部位。萨斯基亚还求朋友先做了护裆，因为她实在是看够了那根带刺的大家伙晃来晃去的。流浪狗自己还做了一个简单——但巨大无比——的投石器式的长棍。在巨怪手里，这武器基本上就是个可移动的投石机。萨斯基亚试着用它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还把自己的脸给打了一下。她还是用自己的魔法斧头好了。
弗雷吉也得到了虫皮铠甲，不过因为她比巨怪小很多，所以那件贴合身体的皮革把她全身都护住了。她穿上那身衣服看上去十足就是个性感的刺客。鲍尔德雷格看到妻子的新行头时说的第一句话是：“宝贝，你穿这个太好看了，我都等不及要把它给你脱下来了。”
至于鲍尔德雷格，他有一堆会爆炸的弩箭。鲁希尔德对这些小玩意儿可自豪了。测试的时候他们可花了好大功夫打扫呢。
克韦尔迪穿着一套崭新锃亮的铠甲，还拿着一面配套的盾牌，盾牌上有个能挡箭的魔法护盾。哦，萨斯基亚多希望自己也能有一个这样的盾牌啊。
鲁希尔德给萨斯基亚雕了一只小骨蜘蛛。当然，是相对于矮人来说小，和地球上的蜘蛛比可不算小。当它被赋予活力的时候，那是萨斯基亚见过的最诡异的东西之一。而她见过的诡异东西可不少了。她朋友还没透露它的用途，但她敢肯定那会是个……很诡异的用途。
“呃，模式现在怎么样了，克韦尔迪？”当最后一个魔像走上楼梯时，她问道。
“没变化。”
“太好了！所以就像你预测的那样，基石仍然与堡垒以及扩展节点相连。我们可以把它们带到城里去，然后你就能即时调整它们的……呃，程序了。”她转向其他人，“我知道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了，但我还是想再明确一下：一旦我们现身，就没有回头路了。我们刚一露头，可能就会面临一场恶战。而且对手还是你们自己的族人，更糟的是。”
“这险我们得冒，”鲁希尔德说，“我希望我爸爸能明白事理，但要是他不明白……拯救我们的族人比他的命、我的命或者任何人的命都重要，或许除了你的命，萨斯基。”
“我的命可并不比整个矮人种族的命更重要啊！”萨斯基亚反驳道，“你们可是面临着灭族的危险啊！”
鲁希尔德不置可否地耸了耸矮人式的肩膀，“我不知道在你待在阿尔博·蒙迪的这段时间里，要是你推翻了那个坐在琥珀王座上的暴君，还能拯救多少其他种族呢。也许拯救你就是我们的命运。”
“不，”萨斯基亚说，“不管我是什么，我都只是一个人。没有你们在我身边，我可推翻不了任何人。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在，还有地下世界的矮人们，说不定甚至还得有几个阿尔瓦人呢。所以咱们出发吧，去教训教训他们，拯救你们的族人！”
“屁股可不是个好踢的部位，公主，”流浪狗热心地说，“脑袋软乎乎的，伸手就能踢到。踢脑袋吧。或者把整个身子踩到地里去。”
“呃……谢谢你，流浪狗，”萨斯基亚说，“我会记住的。”
她摇了摇头，跟在魔像后面走进了地穴。魔像们每迈出一步，墙壁都会跟着震动。
“它们走得可真够慢的，”鲁希尔德一边说，一边在这群石头怪物后面等着，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墙壁。
“嗯，”萨斯基亚说，“而且恐怕我们没时间一路铺设控制通道通到主通道了。我们没法带着石头守卫一起走了。”
“我们？”鲁希尔德皱着眉头抬头看着她，“你知道的，如果我能说服我爸爸同意的话，也许你最好还是留在后面，要是我的计划失败了，就准备好保卫这座城市。我——”
“哦，不，”萨斯基亚说，“我们已经说过这事了。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我也跟着，”流浪狗说，“保护公主，朝那些爱抱树的软乎乎的家伙扔石头。”
“嗯，我希望你别指望我离开这座城市，”米尔娜说，“我就是个主妇。你们可不想拖着我这肥屁股去你们要去的地方吧。”
鲁希尔德哼了一声，“你可不只是个主妇，这点你心里清楚。不过，对，你就留在这儿吧。在这点上，我们意见一致。”然后她转向克韦尔迪，“如果我们不能带着石头守卫一起走，你就得留下来监管它们了，克韦尔迪。除非你想把它们交给那些石匠。”
“绝对不行，”萨斯基亚说，“我同意，这儿需要他。你愿意吗，克韦尔迪？”
克韦尔迪看上去垂头丧气的，“我更想跟你们一起去，但是……如果这是我必须待的地方……”
鲍尔德雷格看着他的妻子，皱起了眉头，“宝贝，我们得有一个人留下来陪这小伙子。那些石匠要是想搞什么鬼，我可一点都不意外。要是他们真动手了，得有人在这儿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我不需要人保护，”克韦尔迪反对道，“我能保护自己。而且石头守卫——它们就在附近。”
“要是有刺客来袭，它们能及时赶到你身边吗？”鲍尔德雷格说，“而且你能察觉到刺客要来吗？你得把心思放在基石上呢，小伙子，这点你很清楚。”
“我留下来陪他，”弗雷吉说，“你跟鲁希和巨怪们去吧。你那些魔法箭在外面可是能起到大作用的，但在近身搏斗中就没什么用了。谁要是敢对他打个喷嚏，我就用我的匕首招呼他。”
“嗯，你说得有道理，”鲍尔德雷格闷闷不乐地说，“对不起，宝贝。我不喜欢这样，但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好吧，”鲁希尔德说，“那就这么定了。”
萨斯基亚看着墙壁壁龛里的那些骷髅，问鲁希尔德：“你打算把它们唤醒吗？”
“现在还不打算，萨斯基。石头守卫对城里的矮人来说就够震撼的了。咱们别把事情搞得更糟了。”鲁希尔德哼了一声，“不过我倒真想看看我爸爸知道我能干这些事时脸上的表情。”
看到朋友眼中闪烁的光芒，萨斯基亚赶忙说道：“你说得对。咱们别太冒进了。而且它们只会拖慢我们的速度。如果接下来几天我们还需要地穴的话，它们还会在这儿的。”
魔像太宽了，没法通过通往地面的入口，所以她朋友施展魔法在石头天花板上融出了一个更宽的洞。费了一番功夫后，他们总算把魔像都弄上了托尔彭德那脏乱的街道。那场面可壮观了，一座座岩石小山般的魔像沿着城市街道整齐划一地行进着。只是迟早会……
哦，对了，城防卫队出现了，他们大喊着，拔出了武器。号角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卫兵们从四面八方跑来。
“放下武器！”鲁希尔德从聚集的魔像中大步走出来喊道。她今天没戴兜帽，“我们是来帮忙的。”
有些卫兵犹豫了。有几个继续冲过来，但当他们看到同伴都停下了，自己也停住了脚步。紧张的矮人们中传出了一阵低语声。
“这个矮人是谁？”
“她是谁？你傻了吗？你不知道吗？”
“这怎么可能？她真的在这儿吗？”
“嗯，她在这儿，”一个卫兵大声说道，声音盖过了低语声，“你们都听说过那些传言了，现在证据就在眼前。复仇者站在我们面前了。在我们最黑暗的日子里，她从彼岸大厅回到我们身边了。”
“嗯，看来你们听说过我，”鲁希尔德说，“如果你们知道我的名字，就该知道我永远不会对我们伟大的城市拿起武器。我是来和尖耳族战斗的。而这些……”她朝萨斯基亚、流浪狗以及魔像们挥了挥手，“这些就是我们用来消灭那些阿尔瓦杂种的武器！”
又是一阵嘀咕声。有些矮人怀疑地看着她，另一些则一脸敬畏。有两个矮人单膝跪地，刀刃指向地面，仿佛是在表示效忠。
“站起来，你们这群蠢货！”一个头发花白的守卫喊道，“我们还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呢。这可能是个骗局！”
“动动脑子吧，博拉尔德！”另一个说，“要是这些怪物决定进攻，我们这儿的人可不够对付它们的。”
“胆小鬼说的话，”博拉尔德撇着嘴不屑地说，“你们还自称是城防卫队的矮人呢？站起来！在我们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你们得坚守阵地。”
就在守卫们争论不休时，三个手持金属魔杖的人挤过人群走了过来。
“以古时所有石匠之名，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的领头者说道，那是一个胡子打理得格外整洁的矮人。萨斯基亚以前见过他，但想不起来是在哪儿了。他的目光锁定在鲁希尔德身上，“你。当议长告诉我他女儿回来了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格林德莱克劳。”鲁希尔德咬着牙说道。
这个矮人的目光又扫向萨斯基亚，“我以前见过这个巨怪。”他眯起眼睛，再次与她朋友对视，“这么说，在德瓦隆多恩出手相助的就是你们了。”
啊，原来他就是那个人。现在她想起来了。得知这位当时去追查温加伦地下的石匠时，天选者没杀了他，萨斯基亚还挺惊讶的。要么是有几个石匠逃走了——鉴于她所见识过的天选者的手段，这种可能性不大——要么就是格林德莱克劳当时并不在场。
“嗯，就是我们。”鲁希尔德说。
“尊敬的教区长，你能确认这个矮人的身份吗？”博拉尔德问道。
“能，”格林德莱克劳说，“这确实是议长的女儿，从温加伦的奴隶洞穴回来了。我想你说的那部分故事是真的，鲁希尔德。或者我该称呼你为复仇者？”
这个名字在聚集的守卫队伍中来回回响，直到有人喊道：“哎呀，都别吵了，伙计们！你们表现得跟一群怪人似的。”
鲁希尔德哼了一声。她转身面向格林德莱克劳，指了指自己的奴隶印记，“我跟你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尖耳族对我做了难以启齿的事，不过我之前蒙着脸不让你看可不是因为这个。我现在跟你说的可都是真心话。我对这座城市没有恶意。这些石头守卫是来帮忙的，我们也是。”
“议长会判断你话中的真假，不是我，”格林德莱克劳说，“跟我回纺锤城去见他吧。”
鲁希尔德苦笑着说：“我已经试过了。不，如果他想见我，让他到我们这儿来。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格林德莱克劳眯起眼睛，“如果这是个骗局……”
“这不是骗局，”鲁希尔德说，“你觉得我会伤害我自己的爸爸吗？”
萨斯基亚强忍着没提鲁希尔德之前多次威胁要伤害或杀掉她父亲的事。
“好吧，”格林德莱克劳说，“赫罗尔特，去告诉议长这儿发生的事。他知道该怎么做。”
在那名石匠匆忙朝纺锤城赶去的时候，他们在紧张的沉默中等待着。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萨斯基亚也没别的事可做，便调出自己的小地图，开始在城里从一个人“跳”到另一个人身上，观察矮人们为即将到来的围城做着怎样的准备。
“看那巨怪的眼睛……”
“真够奇怪的。”
这些声音来自离她身体很近的地方，而不是她远程查看时那边传来的。直到这时她才想起，自己这么做的时候眼睛是会发光的。她这是在给周围聚集的人表演了一场灯光秀呢。哎呀。
她试着不去理会那些低声的议论，将视线向北移出城外，掠过一列列行进的矮人，来到主通道外排列的防御工事处，那里此刻正一片繁忙。
进入那巨大隧道张着大口的入口，经过路障、壕沟和石塔，经过投石机、弩炮和布满尖刺的陷阱，她来到了先锋部队所在之处，只见身着铠甲的矮人们围坐在篝火旁暖手，吃喝说笑。
这可不是萨斯基亚预想中会在前线看到的景象。她原本想象的是一排排神情严肃、站得整整齐齐的矮人肩并肩默默站岗放哨。因为电影和游戏里都是这么演的。不过现在想想，那想法挺傻的。这些矮人可能已经在这儿待了好几天甚至好几周了，而战斗还没开始呢。所以在这漫长又乏味的等待中，为什么不过得自在点呢？他们可不是用完就扔的电影群众演员，也不是电子游戏里的自动角色。他们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而这些人很可能再过几天就都死了。
从黑暗中，两个轻甲矮人骑着看上去像巨型公牛的坐骑赶了过来。萨斯基亚转移到其中一名骑手的脑海里，看着他下马，然后向指挥官汇报消息。
“第一批尖耳族已经到达通道底部了，”侦察兵说，“不出三天，大部队就会全部抵达。到那时，他们就要发动攻击了。”
“萨斯基，”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她中断了连接，及时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正好看到一大群石匠从纺锤城那边走过来。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曼戈恩，鲁希尔德的父亲，石匠公会的议长，也是托尔彭德城事实上的统治者。
曼戈恩看着那些魔像和巨怪，重重地叹了口气。即便隔了这么远，萨斯基亚都能听到他在嘟囔：“哎呀，该死。今天还能更糟吗？她这次又干了什么好事？”
萨斯基亚注意到鲁希尔德走向父亲时，双腿在微微颤抖，“让那边塔顶上的狙击手都退下，爸爸。我的朋友们要是被他们射了麻醉箭，他们可知道该怎么回击。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曼戈恩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单手做了个下切的手势。在萨斯基亚的小地图上，一对橙色标记转了一圈，然后从那栋建筑旁离开了。他又转身面向她，皱着眉头说：“好了。现在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这疯狂的举动。”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魔像，“这些怪物是什么东西？”
“石头守卫，”鲁希尔德说，“我和我的朋友们把它们挖掘了出来，现在我们让它们来负责保卫这座城市，抵御侵略者。”
“或者是摧毁这座城市。”他说。
鲁希尔德瞪着他，“动动脑子，爸爸。要是我们想摧毁托尔彭德，就不会在这儿等着和你谈判了。”她看了一眼那些魔像，“有这样的武器，要是我不打招呼就把它们放出来对付你，想想我能造成多大的破坏吧。可我现在就站在这儿，和你说话呢。”
“我真希望能相信你，女儿。但尖耳族对你做了那样的事……”
“嗯，是他们对我做了这些。是他对我做了这些。但我没有被他们控制。上次我就想跟你说的，可你不听。我还是我呀，爸爸。我杀了那个害我的人，逃跑的时候还杀了很多其他人。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还会杀更多的人。你问问教区长就知道了。”她朝格林德莱克劳点了点头，“他亲眼看到我用魔法杀了那些人鱼。”
“是这样的，尊敬的议长，”格林德莱克劳说，“她和她那个巨怪杀了很多鱼耳朵。不过我可不敢妄加猜测她这么做的动机。”
“阿尔瓦之间也不总是和睦相处的，更别说和人鱼了，”曼戈恩说，“谁能说她不是某个领地派来的奸细呢？她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已经被毒害了。”
“思想被毒害的人是你，爸爸，”鲁希尔德说，“被悲伤和失去亲人的痛苦毒害了。看看你做的事造成了什么后果。辛迪尔大地都在流血，鲜血都染红了天空。尖耳族已经兵临城下，前所未有的团结一致。你很可能已经把我们所有人都推向了绝境。为了什么呢？没理由一直沉浸在悲伤里啊。我就在这儿啊，你的女儿。”
“要是你说的是真的……可我怎么能确定呢？”曼戈恩的声音都沙哑了，“这个世界就像一场醒着的噩梦。命运之神不可能让我的女儿毫发无损地回到我身边。这奢望也太大了。”
鲁希尔德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微微颤抖，“我理解你的感受，爸爸。娜迪去世后我也有同样的感受。命运之神没让她回到我身边，但他们也不总是这么残忍的。这世上还是有美好的事物，有善良的人。”她泪光闪闪的眼睛在萨斯基亚和她的矮人朋友们身上来回看了看，“是他们让生活有了意义。我希望你也能明白这一点。”
曼戈恩沉默了好一会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他看看那些魔像，又看看流浪狗和萨斯基亚，“那这些怪物呢？你觉得他们是你的盟友？你可不能和巨怪结盟。你一旦放松警惕，它就会反咬你一口。”
鲁希尔德的表情又变回了怒目而视，“胡说八道，爸爸。这些巨怪可远不止是野兽。萨斯基是我最亲爱的朋友，而且她是我们……嗯，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但你要知道，我信任她和另一个巨怪，远比信任你要多得多。”
格林德莱克劳皱起眉头，“你跟我说那巨怪只是你的宠物。议长的女儿居然和这样的生物混在一起……这太不像话了。”
“哦，是吗？”鲁希尔德说，“哼，你这么混蛋才不像话呢。”
“注意你的言辞，女儿。”曼戈恩的目光又移到鲍尔德雷格、弗雷吉和克韦尔迪身上，“至于你们，我毫不怀疑纺锤城内最近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都是你们搞出来的。你们做了那些事，居然还有脸出现在这儿。”
“我们做了什么事？”弗雷吉的声音里满是轻蔑，“是你绑架了自己的女儿！我们所做的不过是把她救出来罢了。”
曼戈恩皱着眉头看着她，“你们杀了两名持盾卫士。”
弗雷吉像矮人那样耸了耸肩，“他们就不该接那份活儿。”
城防卫队的队长博拉尔德朝她走过来，举起武器，“邪恶的暗影女魔头，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沉重代价的……”
萨斯基亚一跃而起，落在他们中间。她脚下的地面都裂开了。博拉尔德吓得往后一缩。魔杖和武器都指向了她。但议长挥了挥手让大家放下武器，“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明白吗？”
萨斯基亚把头转向两边，对着所有人说道：“你们像蠢货一样吵个不停的时候，阿尔瓦人正在主通道集结呢。不到三天，他们就要开始进攻了。哦，而且他们那边至少有一个天选者。所以，除非你们想惨死，就别再浪费时间了。”
矮人们都盯着她看。
“它会说话。”一个石匠说道。
她朝他皱了皱眉，“我当然会说话。我是巨怪，又不是萝卜。”
“怎么会有人——更何况是个巨怪——知道主通道那边发生的事呢？”曼戈恩说。
“很简单，”萨斯基亚说，“我是个神谕者，我看到了。”
“一个巨怪神谕者？”议长难以置信地说。
“是真的，爸爸。”鲁希尔德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三声号角声。周围所有矮人的脸色都变得煞白。
“那是信号，”曼戈恩说，“烽火已经点燃了。看来你说的可能有些是真的了，巨怪。”他转向鲁希尔德，“如果你真的打算保卫地下世界，你打算拿这些……”他打量着那些魔像，“……你的武器怎么办？”
“石头守卫会和你们一起保卫这座城市，”鲁希尔德说，“克韦尔迪会负责指挥它们，所以你只要告诉他把它们部署在什么地方最合适就行。我、巨怪们还有鲍迪会到前线去。”
曼戈恩的脸上闪过一连串复杂的情绪，最后他终于开口说道：“那就这样吧。我不会阻拦你们。这事还没完，但在这种时候，我们可不能自己人打自己人了。”议长从腰带挎包里取出一颗小宝石，递给了鲁希尔德。
鲁希尔德看到那是什么后，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一块公会石！可你也知道，我又不是石匠公会的成员。”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紧拿着，丫头！”曼戈恩说，“大多数矮人看到它都会手下留情的。”
鲁希尔德颤抖着手指接过了递过来的东西。
曼戈恩转身对卫兵们说：“城防卫队的矮人们，把复仇者和她的巨怪们安全护送到城门口。”
鲁希尔德张开双臂抱住弗雷吉，“照顾好克韦尔迪。”
“你可千万别死在外面啊，”弗雷吉低声说道，眼睛变得湿润了，“我们已经经历太多次生离死别了。还有你……”她把鲍尔德雷格拉过来，“等你回来，还有更多这样的事等着你呢。别忘了刷牙。”
鲍尔德雷格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好的，妈妈。”
她戳了戳他的肚子，“我又不是你妈妈！”松开他后，她嘟囔着，“脑子糊涂的笨蛋！你怎么还……”
曼戈恩缓缓朝鲁希尔德点了点头，“保重，我的女儿。我希望……唉，总之完好无损地回来吧。到时候我们再谈。”
鲁希尔德也朝他点了点头，“我会的，爸爸。”她松开朋友们，转向萨斯基亚，“我们出发吧。”
十名卫兵组成的护卫队一路护送他们到了北门。一出城门，鲁希尔德就跳到萨斯基亚背上的挽具上。鲍尔德雷格犹豫了好一会儿，也跳到了流浪狗的背上。
“驾。”萨斯基亚嘟囔着，四肢着地，纵身一跃，从惊愕的卫兵们面前跑开了，朝着北方奔去。流浪狗也跟在她旁边跑了起来。
“我不懂……”鲁希尔德说。
“这是地球上的人们让他们的马——也就是坐骑——跑得更快时说的话。”
“哦，我得记住这话。”鲁希尔德说。
“其实，再想想，就当我没说过吧。”
“驾，萨斯基。驾！”
萨斯基亚呻吟了一声。这将会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在遥远的地方，信号烽火正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