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百上千的死者从地下墓穴中涌出，席卷到街道上，砍倒精灵、野兽——还有树木。没错，这些骷髅有点太狂热了。在城市的西区，尸体开始活动、起身，然后向生者发起攻击。
“你对这支军队到底有多大的掌控力啊？”萨斯基娅一边问，一边和一群咔嗒作响的骷髅大军冲在托彭德的街道上。
“有这么多手下，我可不会逐个去指挥它们呀，萨斯基，”鲁希尔德说，“要是我那么做的话，我的脑子都得融化了。我给它们下达总体命令——杀光尖耳族，还有一些简单的行动模式和作战策略，它们就会照着执行。只有出现意外情况的时候，我才需要介入。”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萨斯基娅就目睹了一次这样的介入情况。城中各处仍有一些抵抗力量存在，但大多数幸存的矮人都撤到了西南区，那里基本上没有精灵。在那个地方的矮人开始攻击她的手下后，鲁希尔德就把它们撤回来了。
“你可以让它们举白旗呀。”萨斯基娅提议道。
她朋友给了她一个眼神，“萨斯基，在所有古老传说里，白旗可是天选者的标志。也许挥舞白旗可不是个好主意，除非你想加入尖耳族那边。”
“哦，”萨斯基娅说，“好吧，明白了。白旗不好。”
有个东西爬到了萨斯基娅的肩膀上，冲她摇晃着细长的腿。她差点吓得跳起来，随后才意识到那只是她朋友的骨蜘蛛。“该死的，鲁希尔德，你把那东西收起来行不行啊！”
“我都跟你说过了，萨斯基，它已经不听我的了。”
“哼，我敢打赌这就是我父亲搞的恶作剧之一。”萨斯基娅嘟囔着。
嗯，它在那儿也没造成什么伤害。也许这会儿先别管它了。几分钟后，它回到了她朋友的挎包里，待在了安全的地方。
好消息是，鲁希尔德看起来没有吃力的迹象。在成为萨斯基娅的附庸之前，如果她想召唤出一支规模只有现在这支亡灵大军四分之一的队伍，她身上的每个孔窍都会流血的。
看着小地图上成群的蓝色光点移动，萨斯基娅有了个主意。她的小地图对鲁希尔德来说是个大帮手，但现在她朋友只有在萨斯基娅通过她的眼睛看东西时才能看到地图。而且如果她从鲁希尔德的视角切换到别人的视角，就会不知不觉地把朋友也一起带过去。但非得这样不可吗？要是她能在待在自己的意识里或者进入别人意识的时候，分享自己界面上的元素，会怎么样呢？
拜托，神谕界面，可别在这时候掉链子啊，她想，给我个屏幕共享之类的选项吧。
经过几分钟的集中精力，情况还真有了变化。她界面上的镜子——一面是鲁希尔德的，一面是加兰的——每面都变成了双面镜，小小的椭圆形抛光玻璃，中间相连。她用意念伸出手，碰了碰鲁希尔德的镜子……
然后差点摔倒。天哪，她出现重影了！
这可不是她有一次喝了四分之一瓶百利甜酒之后那种重影。不，她同时在用两对不同的眼睛看东西——她自己的和鲁希尔德的。这两个视角不是相互叠加的，也不是并排的。根本不存在空间上的关联。它们就是……在那儿，某个地方。
好吧，哇哦，这可得花点时间来适应了。跟我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鲁希尔德这会儿没什么异常反应，所以估计她看到的还是普通的单视角画面。当萨斯基娅开始在她朋友的视野里调出日历、时钟、高亮显示以及标注时，鲁希尔德喊道：“别弄了！”
目前看来，还算顺利。
就像有独立的视野一样，也有独立的声道。实际上，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她之前没意识到而已。所以不会搞不清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她很快也弄明白了如何使用一个意念“按下通话”按钮，这样她朋友就不用听到她这边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吸声或者其他她想静音的声音了。
“挺有意思的，”在她们完成对新连接的试验后，萨斯基娅说，“但现在得认真起来了。我们很快就要到纺锤城了。”
除了几只亡灵野兽，鲁希尔德的手下跟不上萨斯基娅的速度。她们前进的时候，她朋友开始在前面复活尸体，同时舍弃一些落在后面的。现在，当她们接近纺锤城的外墙时，可供选择的尸体可太多了。
但等着她们的可不光是尸体。在附近的一个街角，一小队身着铠甲的矮人朝着一大群精灵弓箭手和长枪兵推进。萨斯基娅从惊愕的矮人身边冲过去，已经朝着敌人扔出了雅恩博约恩，与此同时，僵尸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面对这猛烈的攻击，精灵们撑了不到一分钟。有几个试图从尖塔顶上逃走，却被无情地射落了。
鲁希尔德对矮人们说道，同时指了指她骑着的巨怪和围在她身边的那些尸体，“他们是我们这边的，持盾者们。纺锤城里的战斗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尊敬的复仇者，”其中一个矮人说道，他的同伴们还在惊讶得合不拢嘴，“尖耳族占据了石柱至少三分之二的地方，还有上面的大厅。”
“那石之种怎么样了？”鲁希尔德问。
他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们没收到去夺回它的那队人的消息，这只能说明他们失败了。现在这局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抱歉我说话不太好听，女士。那个天选者还在上面，天知道他对我们的世界种子做了什么，而我们根本没办法阻止他。”
“那我们可没时间耽搁了，萨斯基。驾！”
萨斯基娅朝着那高耸的石柱出发了，嘴里嘟囔着：“我干嘛要教你这个词呀。”
“希望你喜欢攀爬，”矮人在她们身后喊道，“电梯都被毁掉了。”
“反正我也进不去那些摇摇晃晃的笼子呀。”萨斯基娅说。
纺锤城里的很多隧道也是如此。它们可不是为巨怪修建的。幸运的是，一楼的主隧道比大多数隧道都要宽。只有几个狭窄的地方，她得手脚并用才能通过。
很快，她们抬头望向了那个巨大的中央竖井，顺着它可以爬到石柱一半多高的地方，终点刚好在存放石之种的那层下面一点。
萨斯基娅咽了口唾沫，“我是喜欢攀爬，可这也太离谱了。”
这个竖井比地球上最高的塔还要高。这将是一次让人手心冒汗的攀爬，更糟糕的是，一路上她们可能还会遭到攻击。
等她爬上墙壁后，感觉还不算太糟。石头质地够软，她能用爪子抠住，但又不至于软到无法承受她那相当重的体重。这种时候，她就庆幸自己是个巨怪了。她以一种能让她以前的攀岩伙伴们惊掉下巴的速度向上攀爬着。
与此同时，鲁希尔德指挥着她的亡灵大军顺着梯子和楼梯往上冲，那些梯子和楼梯对萨斯基娅来说又小又不结实，她根本不敢踩上去，而一些亡灵野兽则直接沿着墙壁在她身边往上爬。人形的亡灵落在后面越来越远了，但她朋友还是一个劲地催她往上爬。
“我觉得克韦尔迪在往上爬的时候放置了更多的扩展节点，”鲁希尔德说，“就算在这儿，我也能远程指挥这些死者。”
“他想得挺周到的，”萨斯基娅说，“那些石头守护者可没法像我一样走楼梯，而且我怀疑它们也不会爬墙。所以他肯定料到我们会这么做了。”
“他挺聪明的，那个克韦尔迪，”鲁希尔德说，“挺奇怪的，但确实聪明。”
时不时地，一阵震动会撼动墙壁，她们就得停下攀爬，等震动过去。这些可不是普通的风造成的摇晃，而且比过去几周她们经历过的地面震动还要频繁。她们爬得越高，情况就越糟糕。
爬到四分之三的高度时，她在小地图上看到一串橙色光点，正从她们上面几层的楼梯下来。
“萨斯基……”鲁希尔德低声说。
“我看到他们了。”萨斯基娅说。
她紧紧贴在墙上，蜿蜒向上爬去。她探头往上方边缘看了一眼，朝着最后面的那个精灵扔出雅恩博约恩，然后纵身一跃。她左手的爪子抠住墙壁，双脚在壁架上摇摇晃晃地站稳。
她的斧头“咔嚓”一声令人作呕地砍进了精灵的额头，在他开始往下掉之前，她召回了斧头。她右手戴着铁手套，放低贴近地面，操控着斧头的飞行路线，让它一路砍杀冲破了那排精灵的防线，此时精灵们才刚刚开始朝她举起弓箭和长矛。
他们就像一排保龄球瓶一样倒下了；有几个从边缘滚落下去，其他的则瘫倒在狭窄的楼梯上。分散在各处的精灵们发出呻吟和咒骂声。萨斯基娅接住斧头，又扔了出去。
当最后一个精灵没了动静，一阵恶心感涌上她的心头。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之前那一丝兴奋感却是头一回有。她已经太习惯杀人了。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想，接下来会怎样呢？戴一串头骨项链，再配上死亡金属的主题曲吗？
一声大喊在竖井中回荡，萨斯基娅皱了下眉，看到空中突然布满了发光的箭的轨迹。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往旁边一跳，箭纷纷射在她刚才攀附的墙壁上。她怒视着新出现的敌人，沿着墙壁向上冲去，把他们甩在身后，一群亡灵野兽朝着他们蜿蜒爬去、快速冲过去。他们的惨叫声在巨大的空洞中回响，然后消失了。
从那之后，攀爬的过程就变成了一连串漫长的混战和逃脱。她们遇到的矮人全是尸体，萨斯基娅的心里充满了担忧。朋友们都在哪儿呢？要是他们在她经过的楼层上，她应该能在小地图上看到他们的。
就在她们接近竖井顶部的时候，熟悉的蓝色地图标记出现在一群灰色、橙色和红色标记当中。伴随着一声巨响，远处传来喊叫声，还有钢铁碰撞的声音。
一个矮人从上面的阳台翻滚下来，手臂在空中挥舞着，惊恐万分地瞪大双眼看着她。他胸口插着一支箭，头上有道很深的伤口。萨斯基娅徒劳地伸出手臂想接住他，但他离得太远了。然后他就掉下去了。
她爬上阳台，发现上面到处都是尸体，还有一群绝望的矮人在抵挡潮水般涌来的精灵战士。她看到鲍尔德雷格、克韦尔迪和格林德莱克劳也在其中。在隧道更远处，咆哮着的流浪狗晕乎乎地拍打着几十个把他逼到墙边的精灵，他身上插满了箭。
萨斯基娅从惊愕的矮人身边挤过去，奋力朝受伤的巨怪那边跑去。在她周围，死者纷纷站起来，朝着精灵们扑了过去。
有个东西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她低头一看，尴尬地叫了一声。骨蜘蛛又回来了。它跳到一个靠近的精灵脸上，那精灵尖叫着伸手去抓它，而它已经开始撕咬他的眼睛了。
“哦，我的天呐！”她又叫了出来，又觉得一阵恶心。
“我不是你的天，”流浪狗眨着他那只完好的眼睛看着萨斯基娅说，他碾碎了两个正慌忙应对新威胁的精灵，“你是公主，但你可管不了我。”
“是啊，这笑话永远都不过时。”萨斯基娅站到他和精灵们之间。这巨怪可经历了不少磨难啊，这回该轮到她来保护他了。
她眼角余光看到骨蜘蛛又扑向了另一个受害者。
即便有死者帮忙，这场战斗也不轻松。这些精灵组织严密，很快就组成了一道防护盾墙，挡住了从矮人那边涌来的死者，同时还把在他们中间站起来的己方倒下的同伴砍碎。
不过，局势扭转也只是时间问题。果然，是鲁希尔德打破了僵局。她从萨斯基娅的背上跳下来，双手按在地上。精灵们发出惊恐的叫声，因为他们的前排陷入了脚下的石头里，死者趁机朝他们扑了过去。
几分钟后，最后一批精灵沿着走廊逃走了，萨斯基娅查看了一下幸存的那一小队矮人。她心里涌起一股寒意。人群里明显少了一个人。她看向鲍尔德雷格，他的脸上满是痛苦、神情恍惚。
鲁希尔德说出了萨斯基娅想问的话，“弗雷吉在哪儿？”
“我的宝贝……”鲍尔德雷格的声音沙哑了。他明显萎靡不振了，鲁希尔德伸手扶住了他。
“那个天选者，他速度太快了，”克韦尔迪说，“弗雷吉想偷偷接近他，然后……”他咽了口唾沫，“她掉下去了。”
又一阵剧烈的震动传遍了石柱。鲁希尔德紧紧抓住晃动的墙壁来稳住自己，“我刚才还和她说话呢，她不可能……”
“那个梦，”萨斯基娅忍住眼泪说，“我也看到她了，她是在道别。”
“是啊，那个刺客死了，”格林德莱克劳在震动平息后说，“还有数不清的其他矮人同胞也死了。我们都失去了亲人，有些人全家都没了。如果能活下来，再去哀悼吧。今天，我们要战斗！”
“复仇者女士，您是来领导我们的吗？”一个石匠问道。虽然满身污垢和灰尘，但他的脸让萨斯基娅觉得有点眼熟。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瞪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他就是几周前袭击她和流浪狗的那些讨厌的新手之一。
鲁希尔德盯着这个新手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是来结束这一切的。那些混蛋，今天一个都别想活。”
“这想法挺好，”格林德莱克劳说，“但我们的首要任务肯定是夺回石之种。”
“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呢？”一个幸存者问道，他看上去已经绝望了，“你也看到我们上次尝试的结果了。天选者太强大了，尖耳族又太多了。”
“太多了，你说。”鲁希尔德冷冷地一笑。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一种像远处瀑布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了众多咔嗒、沙沙、攀爬的嘈杂声。矮人们俯身趴在阳台边缘，朝着纺锤城中央竖井那阴暗的深处望去。
下面有东西在动。好多东西。多得要命的东西，它们在墙壁上快速爬动、蜿蜒前行、奋力攀爬。
“天哪，那些古代的石匠们啊，”格林德莱克劳倒吸一口凉气，他转向鲁希尔德，眼睛瞪得大大的。
鲁希尔德与他对视着，“今天，死者为我而战。你有意见吗？”
格林德莱克劳苦笑着说：“今天没有，要是大臣现在能看到你就好了。”
“他估计得气坏了。”鲁希尔德说。
“他肯定会的，”格林德莱克劳表示赞同，“但他依然会为你感到骄傲。”
下方传来阵阵尖叫声，更多的精灵在不断涌上来的僵尸潮的攻击下倒下了。没过多久，第一批僵尸就涌上了阳台，加入到她在这里召唤出来的那些僵尸当中。鲁希尔德指挥它们涌向周围的隧道，萨斯基娅看着地图，只见敌人的标记一个个消失了。
“咱们行动吧。”鲁希尔德说。
萨斯基娅看向流浪狗，他还在从背上拔箭呢。她走过去帮忙，“你还好吧？”
“我……挺疼的，”他承认道，“战斗挺激烈，就是时间太长了。公主你来晚了。”
她咽了口唾沫。要不是她为了救鲁希尔德而抛下他们，弗雷吉以及所有在这里牺牲的其他矮人可能现在都还活着呢。
这个决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如果她还有接下来的日子的话。要是她被情绪左右，那她在乎的这个世界上的她也好，其他人也罢，都不会再有未来了。于是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任务上。
看着通往上面一层的狭窄隧道，她对鲁希尔德说：“我和流浪狗负责殿后。可不想把通道给其他人堵住了。”
鲁希尔德冲她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没关系的，萨斯基。你们巨怪可以守住我们的后方。”
“去吧，”萨斯基娅也回以微笑，“我会一步不落地跟在你们后面的。”
她在流浪狗旁边坐下，等着矮人们集合好，然后开始朝着石之种——还有蒂亚克林所在的地方进发。
这就是最终对决了，萨斯基娅心想。她强忍着想要歇斯底里大笑的冲动。
一时兴起，她碰了碰加兰的镜子。第三种视角进入了她的脑海，画面里有雪、有树，还有一个赤身裸体的精灵，正抬头对着他——也就是对着她微笑。这一次，萨斯基娅甚至都没觉得尴尬。
“我们马上要去和蒂亚克林交手了，”她对他说，“有什么建议吗？”
“快跑。”加兰说。
她叹了口气，“要是跑不了呢？”
加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想办法缴了他的械。他在成为天选者之前可是剑术大师。没了剑，你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萨斯基娅通过神谕链接把这个信息传达给了鲁希尔德，尽管她也不知道朋友会怎么利用这个信息。
他们朝着目的地又爬了几层楼，穿过狭窄的大厅和墙壁溅满鲜血、破败不堪的房间，一路来到环绕着存放石之种的那个巨大房间的走廊上。通过鲁希尔德的眼睛，她看到死者们在走廊上集结，等待着进入房间的命令。
萨斯基娅和流浪狗正沿着楼梯跟在他们后面往上走，这时又一阵震动袭来，比之前的震动都要剧烈得多。墙壁像波浪一样晃动起来。上方传来不祥的开裂声，突然，他们周围的楼梯都被笼罩在红光之中。
本来就是红色的了。没时间了……
就在天花板塌下来的瞬间，她跳到了流浪狗的身上。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一股巨大的重量从上方压下来。萨斯基娅的胳膊和腿紧紧地缠住流浪狗。她感觉到两腿之间有个扎人的凸起，而且它似乎还在变大。
“真的吗？”她压低声音说，“你这会儿想这个？现在？”
“可能没下次机会了，公主。”流浪狗说。
“萨斯基！”鲁希尔德焦急的声音通过神谕链接传来。透过朋友的眼睛，她看到楼梯井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堵倒塌的石块堆成的墙。她身后传来打斗声。
“我……没事。”她奋力想挪动压在身上的重量，可它纹丝不动。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随着周围战斗的声音愈发激烈，鲁希尔德把手按在地上。一股热流涌过萨斯基娅的身体，因为朋友正在从她那庞大的魔力储备中汲取力量。巨大的石板渐渐化为沙子，向外流散开来。
萨斯基娅使劲儿想挣脱压在身上的重量。然后，她沮丧地意识到，在她和自由之间还有好几米厚的实心岩石呢。
“就算是你……也没法很快把我们挖出去呀，鲁希尔德，”她喘着粗气说，“我们会尽快赶过去和你们会合的。”“在此期间，你得独自去打最终的大boSS了。为了弗雷吉，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好吗？”
她朋友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转身朝门口走去，死者们正在那里顶着一群全副武装的精灵组成的人墙，堵住了去路。
鲍尔德雷格朝着他们中间射出一枚爆炸弩箭。僵尸和精灵都被爆炸的冲击力震飞了。在随后那震耳欲聋的寂静中，死者们从缺口涌了进去，接着是克韦尔迪和其他持盾的矮人，然后是鲍尔德雷格和弩手们，格林德莱克劳和石匠们，最后是鲁希尔德自己。
几十个精灵弓箭手、战士和德鲁伊站在房间中央水池里伸出的石柱上以及周围，面对着集结起来的矮人军队。蒂亚克林站在最高的石柱上，把剑举过头顶，剑尖指向天花板上悬挂着的一块巨大的闪亮水晶。那就是石之种。一道耀眼的光束连接着剑和水晶，直直地射向水晶结构的核心。
空气似乎都在震动，地面也在摇晃。这些震动丝毫没有要很快平息的迹象。萨斯基娅能从压在自己身上的石头的重量中感受到震动的来源。这肯定就是震动的源头了。
他到底在对世界种子做什么？他是想为精灵们夺取它吗？
不，不是这样的。精灵们要想利用石之种，只需要……嗯，在这里，在这个房间里，让它发挥作用就行。那样就会出现精灵石匠了。
这对矮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是个短期内就能出现的问题。等第一个敌方石匠成长起来的时候，矮人们早就完蛋了。天选者可不会冒险让矮人们重新夺回世界种子。他来这儿就是要一劳永逸地消除这个威胁。而这意味着……
她还没来得及想完，萨斯基娅的界面上就亮起了箭头和魔法的轨迹，它们正朝着僵尸和矮人组成的队伍射来。
“鲁希尔德，空中那些光线显示的就是他们攻击的方向！”萨斯基娅说。
话刚一出口，僵尸们就四散躲开了一道灼热的树液魔法，那魔法正好落在它们中间炸开了。射向生者的那些投射物纷纷撞在死者组成的人墙上。其他的则哐当哐当地掉在地上，没有造成伤害。
哇哦，她朋友的反应可真够快的。
箭、弩箭、长矛和石块从生者和死者那边朝着精灵们飞了回去。有些击中了敌人，但大多数都被从地上突然冒出来的、疯狂挥舞的藤蔓形成的幕帘给挡开了。
萨斯基娅寻找施展这个厉害魔法的德鲁伊，发现他栖息在靠近天选者的一根柱子上。她认出了他的脸。他是在死亡圣殿袭击过她的加兰以前的同伴之一。
她通过共享链接把他指给鲁希尔德看，矮人点点头说：“他死定了。”
一群身着铠甲的僵尸扑向那些藤蔓，藤蔓轻易地就撕开了钢铁和血肉。不过在那之前，它们在屏障上撕开了一个口子。一阵弩箭雨穿过这个缺口。大多数弩箭都被他那经过魔法强化的肉体弹开了，但有一支射进了他的眼窝。
这就够了。德鲁伊向后从柱子上倒栽下去，藤蔓也随之消失了。
当死者们冲向水里的精灵时，天选者这才好像注意到了情况。他戴着面具的头低下来，看向攻击者们。
“她在哪儿？”蒂亚克林说，“那个小杂种在哪儿？”他的目光落在鲁希尔德身上，“啊，你在这儿呢。自己不敢亲自爬过来吗？无所谓了。反正不管怎样，你都来得太晚了。”
一群投射物朝着天选者在空中飞了过去。他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高高跃起，跳得比平台游戏里的角色还要高。
然后他头朝下倒挂在天花板上，举起——从鲁希尔德的角度看是降下——他那闪闪发光的剑，朝着石之种的水晶形态砍去。有那么一瞬间，水晶似乎晃动了一下，她瞥见在那表象之下有个东西在闪闪发光。
一道琥珀色的光芒充斥着整个房间，而且颜色越来越红。
“鲁希尔德，让大家赶紧离开那儿！”萨斯基娅尖叫道。或者说她试图尖叫，结果发出的更像是喘息声。
没时间了。出口太远了。绝望像一潭油污，将她深深地拽了进去。不不不！不能这样啊。他们都会死的，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没法阻止这一切。她得……得……
她低头看着仍被自己紧紧压在身下的流浪狗，“对不起，”她轻声说，“我得……走了。”
世界破碎成了由无数碎片组成的闪烁的漩涡。萨斯基娅感觉自己先是在膨胀，然后收缩，接着朝着那个难以描述却又莫名熟悉的方向移动。
她一头扎进一个温暖的虚空之中，里面充满了光和无形的能量。还有其他和她类似，却又……不一样的存在。将他们所有人连接在一起的，是她的潜意识。这是一种能够跨越维度——以及空间的生物。
带我去我该去的地方，她对这个自己内心深处的存在说道，帮我救救他们。
潜意识展开它的翅膀，用那半透明的光芒将她包裹起来。有一种被推动的感觉，还有速度在不断加快的感觉。那波光粼粼的表面朝她飞速涌来。
然后她出现在了一个有水、有石头、有成群尸体以及惊愕的矮人的房间里。在她上方，一个苍白的身影将一把闪亮的剑深深地刺进了一块水晶碎片里。
在现身的那一刻，她的存在似乎超出了一个巨怪身体所能承载的范围。多了太多了。萨斯基娅能通过鲁希尔德越睁越大的眼睛看到自己：一堆扭曲的肉体组合在一起，不断伸展、扭曲、弯曲，呈现出看似不可能的形态，蔓延到了整个房间的宽度。
什么大多是隐喻啊，她心想，看着那些肉质的、藤蔓般的触手从虚实之间的空间伸出来。她发出的光遮住了惊呆了的矮人们头顶的天花板，为他们挡住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石之种在她眼中一开始看起来和在鲁希尔德眼中差不多。水晶表面出现了裂纹，一瞬间，另一种形态呈现在她眼前：一个闪闪发光的活物，有点像海星，又有点像蜗牛，紧紧附着在岩石天花板上。那生物颤抖了一下，然后不动了。
天选者从天花板上落了下来，在她扭动的触手之间划出一道灼热的轨迹。
传来一阵像是一千根钉子在一千块黑板上刮擦的声音。然后是疼痛，那种痛得让人几近崩溃的疼痛。
模模糊糊地，她感觉自己在变小，变回了现在已经熟悉的形态。她的身体因剧痛而像着了火一样。她脸朝下栽进了水里。一阵冰冷的风拂过她那伤痕累累的肉体。
她这会儿正通过鲁希尔德的眼睛看东西呢。她自己的眼睛已经从眼眶里被烧掉了。矮人朝着水里那黑乎乎的东西冲过去，嘴里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喊。她朋友在她身旁跪下，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伸出手，又缩了回去。直到这时，她才环顾四周，明显困惑地眨着眼睛。
他们在一个高原上，四周是开阔的天空。一根长长的石条挂在头顶的树枝上：那是纺锤城上半部分残留下来的所有东西了。
从鲁希尔德的眼角余光里，她看到格林德莱克劳举起了魔杖。他脸上满是极度惊恐的神情。魔杖顶端的阿尔利姆黯淡无光，毫无生气。
“我们没想到这位剑术大师能从那一下中活下来，”那个走近的苍白身影说道，他把闪亮的剑高高举过他那光秃的头顶，面具已经不见了，露出下面闪着白光的眼睛，“你来得挺是时候啊，小杂种。作为感谢，我们会让你少受点折磨，快点结束你的痛苦。”
鲁希尔德愤怒地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吼叫，转身面向天选者。有个东西从她的挎包里跳出来，在地上朝着他快速爬过去。
蒂亚克林低头一看，正好看到骨蜘蛛开始往他腿上爬。他伸手去拍它，可它灵活地躲开了，继续往他身上爬。爬到他眼睛那儿时，它径直钻了进去。鲜血喷溅在他脸上，顺着下巴往下滴。
天选者握紧拳头，把这个小生物从他那被弄伤的眼窝里扯了出来。他把它扔到地上，紧接着，他的剑迅速向下一挥。剑刃剑尖朝下刺中了蜘蛛，把它钉在了石头上。他厌恶地哼了一声。
剑碎了。
蒂亚克林剩下的那只眼睛眨了眨，看着自己那把毁掉的剑。
有个东西在他身后的空中凝聚成形。是一个小小的矮人女孩——还是个孩子——闪闪发光的虚幻身影，她伸直手臂举着魔杖，脸上满是胜利的神情。片刻之后，她就消失了。
“纳迪，”鲁希尔德轻声说，“谢谢你。”
天选者看着从四面八方朝他围过来的矮人和死者。鲍尔德雷格和克韦尔迪并肩走着，脸色严峻，武器都已准备好。
“你们以为没了剑我们就没法把你们都干掉了？”蒂亚克林说，“再好好想想吧。”他伸手去拿腰间的匕首。
萨斯基娅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她猛地一拉，他摔倒在她旁边。通过鲁希尔德的眼睛看着这一幕，她咬住了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腕，即便此时匕首已经刺进了她的头骨。与此同时，她用一只爪子刺进了他剩下的那只眼睛里。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大笑起来。
“干得好啊，小杂种，”蒂亚克林边笑边说，“好——”
她用另一只手——那只已经萎缩成皮包骨头、爪子焦黑的手——撕开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