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尔看了眼从自己身边飞奔而过的女皇，又重新低下了脑袋。
他已经知道了这两只白色的魔物虽然与子虫同族，但却是它们的母亲，就和蚂蚁的蚁后、蜜蜂的蜂后地位一样。
神明大人选择这么一个种族作为眷属，确实是一件让人感叹的事情——想想那些人类的教会，还是这种不会有任何冲突的种族适合为神效力。
他依然在研究身上的声键，自从接手了这具身体后，他就不断地发现有新毛病出现：
魔力回路不完整、肢体移动不顺畅、拼接过于粗糙、魔力逸散严重等等等等。
他在尝试了好几天后，终于决定，必须要换一具更完美的躯体才能做进一步的研究。
为此他向神明乞来了一份新的材料以及一枚新虫卵，正在熟悉声键的激活顺序，以便于一遍成功。
很快他就沉浸在了实验之中——没有学徒打下手，也没有人来打扰他，他仿佛回归了最一开始那段成长的路途。
他思考着、回忆着，感受着魔力穿过身体，意识仿佛来到了一个从未抵临的高空，无数嗡鸣像是喝彩一般响彻他的耳朵。
他忽然浑身一颤，惊恐地挥舞肢体，打乱了排列整齐的实验素材，还险些撞碎了虫卵。
那些嗡鸣并没有随着他的清醒而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他能简单地分辨出一些音节：
“珀尔……珀尔……”
有什么人在呼唤他！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在被神明带到这里的时候，自己的本体还停留在实验室之中，时间过去这么久，不说其他人，学徒们应该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吧？
他们对他的现状没有头绪，肯定会去找人求助，而他最先想到的人选就是对胡子有病态情结的红胡子热拉尔。
那个家伙虽然脾气火爆，但实力也不算弱，肯定能猜到他异常的点在哪里。
按照他对热拉尔的了解，这家伙肯定会去找灵魂领域的大师来帮忙检查他的本体。
那么，现在回响在他脑海中的呼唤，百分百是那个家伙——库索·雅鲁利亚，六级法师，专攻灵魂领域！
在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反而满脑子的犹豫：
他要选择回应这道呼唤吗？
诚然，如果他回应了，肯定能给库索以线索，假以时日应该能找到方法联系到他，甚至有可能把他重新塞回本体里。
但，如果那么做，他无疑是背叛了神明大人，虽然现在看祂的脾气还算好，但他不敢去赌这么做会不会惹祂生气。
再者，他已经尝到了甜处，神明随口一句话，到了他这里就会是一件从未被世人研究出来的魔法道具。
他已经爱上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学徒时期，跟着老师一步一步接触深邃迷人的魔法世界一样。
可想而知，如果回应了库索，他绝对再也回不到现在这种状态了。
他慢慢趴了下来，待在子虫体内半月有余，他习惯了用这样的姿势来思考。
说到底，如果回到原本的身体里，有什么好处？
人际交往关系？实验资源？人类灵活的身体？
他热爱实验与研究，平时不怎么注重甚至厌恶与人交往，他并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
实验资源虽然丰富，但他并非能肆无忌惮地使用，他还有一帮子学徒要养，给他们练手也是需要消耗不少素材，这些都是需要他去考虑购买或者狩猎的。
人类的躯体虽然灵活，但显然在自由上远不如子虫的身体，单一个能被神明随时更换身体，后者在自由度上就碾压了前者。
甚至，用子虫的身体他完全不用考虑受伤，甚至不用考虑死亡——他的灵魂被锁在神明大人身边，死神也带不走他。
他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随后他爬起身子，带着自制的键盘就来到了虫巢面前，将自己现在的感觉与想法全都讲了出来。
他耐心地等待着神明的回复。
杰伊看了眼肚子已经鼓起来但还在吃的小伊，判断出它从吃饱到进化完毕还需要一段时间后，就暂时不去管它，而是着眼于自己钦定的实验员身上。
他感知着珀尔的灵魂，确实能感觉出像是有一道丝线从头顶的岩石中伸出，缠绕在珀尔的灵魂上，绷紧，然后不住地震动。
很像小时候玩的传声筒。
看来正如珀尔所言，那个叫库索的家伙成功联系到了珀尔的灵魂。
他刚要继续感知这道丝线给珀尔带来的变化，就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库索在什么地方？”
珀尔打字：“应该还在王都里，他是被皇家法师团高价聘请的魔法师，平日里待在王都内教授学徒。”
王都。
杰伊品味着这个词语，目光沿着看不见的丝线一直往上，仿佛能穿透层层的岩石，看到上方那繁华的王国首都。
他甚至似乎看到了那高坐在王位上的、大腹便便的红帽子国王。
想了想，就和平时分配给御角虫那样，他分出了一部分意识，附着在了那道丝线上。
“珀尔，你在哪里？”
他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声音，珀尔的身子抖了抖，他打字的速度忽然飙升：“我听到了，他在问我在哪里！”
看来自己的意识还帮忙稳住了这道联系。
杰伊没有回答珀尔，意识顺着丝线，像是杂技演员攀爬一根垂悬的绳子一样，慢慢爬了上去。
越往上，声音越清晰，里面包含的情绪也慢慢显露出来。
库索很激动，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传递来的情绪兴奋紧张都有。
他的意识魔没入岩顶，他看到了一层层被时间侵蚀压迫的岩石，看到了数不清的自然生成的纤小空洞，看到了在土石中穿梭的微生物。
意识不断上升，上升，越过腐败的魔物尸体、越过奔腾的地下河、越过层层的魔法防御，终于在某一刻，他的视野忽然一亮。
他看到了一脸安详的珀尔的身体，看到了一间收拾整齐的实验室，也看到了一个满脸惊讶抬头看着他的男人。
他甚至能清晰看到他喉咙里的那个小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