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正兴奋的跳着舞，眼角不经意的飘过房间角落，便看到了丽贝卡，正端着酒杯，孤零零的站在了那里。
笑容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压抑的怒火。
这让丽贝卡看起来，就好像一座被雪覆盖山顶的活火山。
兼具了冰冷，与内心爆炸般的能量。
这个眼神，陈修曾经见到过。
在但丁的身上见到过。
这一刻，陈修知道，这个女人的下半辈子，都将生活在复仇之中。
害死蒂亚戈的，是锡山教中的某人，还是锡山教？还是锡山人？
复仇，很多时候并不是以杀死仇敌而告终的。
这只是一个开始。
杀死仇人后，你将迎来巨大的空虚。
这种空虚，最终会引导你不得不去杀死一切和已经变成了尸体的仇人有关联的人，以此来填满自己空虚的灵魂。
这才是复仇的本质，不为慰藉死去的亡魂，只为填补自己内心被挖去的那一块空虚。
可是，锡山人，是她丽贝卡杀的完的吗？
那一场席卷全世界的战争，最终也没能将锡山人从这个世界上消除。
锡山人，是她丽贝卡能杀的了的吗？
老实说，现在的陈修已经在考虑将丽贝卡排除在自己针对锡山教的一切行为之外了。
因为一个很残酷的现实是，之后他将面对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强。
丽贝卡，这么一个中阶魔法学徒，能在自己的行动中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带上她，自己就不得不分心去保护她。
尽管，理智上说陈修明白，这是丽贝卡自己选择的路。
但从情感上说，陈修做不出那么理智的行为。
人，从来不是理性的生物。
很多时候，所谓理性，不过是自私之人的说辞罢了。
可是，不保护她，那么她参与进来，几乎和送死没有差别。
虽然陈修不知道锡山教潜心蛰伏西大陆近百年，到底在谋划什么，但陈修知道，他们的谋划一定堪称“伟大”，在世界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的那一刻，整个星球一定也会为之震颤。
而丽贝卡，她不过是这一项“伟大”计划的过程里，被巨轮无意碾死的一只蝼蚁。
就是不知道，自己比之丽贝卡，又好过了多少呢？
一切的思绪，最终化作了陈修的一声哀叹。
而陈修的叹息，也落在了一直注视着他和泰迪斯的丽贝卡眼中。
作为德鲁伊，她的听力极好。
原本，丽贝卡的神情还能保持着平静，在听到陈修的这一声叹息后，再也控制不住了。
有人关心是一件幸运的事。
但有时候，一个人面对苦难时你尚能咬牙坚持，甚至能够谈笑风生。但偏偏，获得了别人的关心的那一刻，你会被瞬间击溃。
两行眼泪，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滑落，瞬间化作涌泉。
而这一切，在一片欢歌笑语中，显得是那么的静寂无声，安静到甚至丽贝卡本人，也在泪水滴落到杯中的红酒中，溅起了那一朵猩红的水花后，才猛然醒了过来。
悄悄地擦拭掉眼泪，丽贝卡不辞而别。
陈修回过头，看了眼爱丽丝，就看到爱丽丝也看着自己，朝自己点了点头。
女性独有的观察力，显然也让爱丽丝注意到了丽贝卡的异常。
陈修跳下桌面，和旁人打了个招呼后，就追了上去。
“丽贝卡！”
在亚当屋子的外面，陈修叫住了丽贝卡。
路灯下，丽贝卡停下了脚步。
陈修走到了她的身前，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相对而立，任凭路灯在地上留下了两滩阴影。
“陈修，你能告诉我，害死蒂亚戈的人，背后到底是什么势力么？”丽贝卡问道。
她的头颅依旧低垂着，没敢抬起来。
她知道，这段时间陈修一直在忙。
查这个查那个，但却丝毫没有向她透露过那位自然法师到底是什么人，这一点就已经让这个女侦探明白了一些什么。
“陈修，我是一定要帮蒂亚戈报仇的，不管对方是谁。”丽贝卡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到好像一块石头，砸在了黑夜之中的路面上，发出了“咯噔咯噔”滚动的声响。
“你应该能明白，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最好的结局，或许就是死在复仇的路上。”
丽贝卡抬起头，看向了陈修。
这一刻，陈修的心猛地痛了一下。
他知道，丽贝卡说的就是真相。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说道：“锡山教。”
“锡山教……谢谢你，陈修。我记住了。”
说完这句，丽贝卡便绕过了站在她身前的陈修，走向了黑暗。
“有机会的话，叫上我。送我一场好死。”
陈修一个人在路灯下站了很久，直到十二月的夜风，带走了他身体最后的一丝温度。
他叹了口气，走回了亚当的家中。
此刻，亚当家中，那些邻居朋友们都已经走完了。
只剩下了“迷幻大鸟不迷路”的侦探们，沉默的坐在了桌边。
“丽贝卡怎么样？”亚当问道。
“还行。”陈修耸了耸肩。
简单的问答后，屋子里就又陷入了沉默。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烧气的蒂亚戈，会找丽贝卡这么一个闷的一棍子都打不出个屁的女人。”泰迪斯骂了一句脏话后说道。
“不过现在，我觉得蒂亚戈的选择，是对的。世界上没有比丽贝卡更适合他的女人。”
“陈修，蒂亚戈的死是不是没有那么简单？”亚当问道。
陈修点了点头。
“你还在帮着追查么？”
“嗯。”
“如果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一个并不属于群里核心成员的侦探说道。
“好。”
亚当拿起了一个酒杯，将其中的酒倒在了地上：“敬蒂亚戈，也敬雪茄客。”
“敬蒂亚戈，也敬雪茄客。”
……
一场本该欢乐的圣诞晚宴，就在一片沉默声中结束。
陈修和爱丽丝并排躺在爱丽丝的小床上。
爱丽丝将头枕在了陈修的胸膛上，纤细的指尖轻轻地在他的胸膛上划过。
这是陈修和爱丽丝第一次睡在一起却什么也没做。
“陈修，你现在在处理的事情很危险吗？”爱丽丝问道：“和魔法有关？包括蒂亚戈的死。”
“是的，很危险。”陈修说道：“所以你能离开基斯顿市，我其实也挺庆幸的，至少离我远一点，你也能安全一些。”
爱丽丝想了想，像一只小猫一样的将头在陈修的胸膛上蹭了蹭说道：“诶……只可惜，我不会魔法，什么也帮不了你。”
“怎么会呢，前两天，如果不是我们的律师小姐，恐怕我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通缉犯了。”
陈修的手轻抚着爱丽丝的后背，强自提起精神说道：“放心吧，我现在已经很强了。强到我自己都害怕。”
“是么？呵呵。”
“你知道我的那个老师不？多么骄傲的一个人，结果你猜这么着？他今天差一点就被我的实力惊到破防了！”
夜幕之下，亚当家二楼的一扇小窗里，灯一直亮着。
不时传出两个年轻人窃窃私语声，就好像春天里的两只小蚂蚱，悉悉索索的，直到太阳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