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
床头苏窈装作刚被吵醒的模样，柔弱地睁开眼，皱起秀眉，嗓音带些沙哑，不复之前清脆，温声道。
“您别怪小谷她们，我本打算去疠所隔离两日，您带兵先走，等我没事后再赶过去。”
凌金霄看着少女这副病容，哪里还说得出狠话，生硬地说道：“不必去疠所，普通风寒罢了，等几日再走也不迟。”
他不敢将苏窈送进疠所，在宏林县这段时日，凌金霄眼见无数发病百姓被抬进疠所，几日后又被白布蒙着，孤零零抬出来。
他没有办法想象白布之下若是苏窈的脸庞，自己该有多么崩溃。
鼠疫传染后发病速度迅猛，老幼体弱者不过三日便生机尽散，他本就不愿苏窈将所有精力放在宏林县疫症上，怕就怕少女感染上疫症。
偏偏还是没躲过。
温热的小手从被窝中伸出来，坚定地将男人的手掌拂去，苏窈气色不佳，却一味露出微笑，不想让凌金霄担忧，推远了他。
“世子爷，你不要被我感染，还是出去吧。”
“苏窈。”
凌金霄用眼神警告她小心说话，“你这只是普通风寒，乱说什么感染。”
苏窈面对他的掩耳盗铃，只能无奈浅笑。
小谷洗完巾帕，靠近苏窈打算换下她额头的一片，还没走到床边，就被凌金霄拦下。
男人好似只守护宝藏的恶龙，不让他人接近，瞥了眼小谷捧在手里的巾帕，一把抢了过来，动作前所未有的轻柔，将苏窈额头巾帕拿起，妥帖地换好另一片。
顺便嘴里还不忘哄道。
“难受就睡会儿吧。”
他活了二十多年没学过伺候人，只会用灼热的视线盯着苏窈，坐在床边像个雕塑，大掌抚摸着少女头顶发丝，让旁人来瞧，定然大吃一惊。
可苏窈满心只剩痛苦地呻吟。
被人这么满心满意地盯着，到底怎么能睡着啊。
夫人起烧，军队暂缓离开，御医们也马不停蹄往客栈赶，来了一波又一波，药开了不少，都摸着胡子说不明白到底是感染了疫症，还是仅仅是风寒。
毕竟疫症发病前期症状单一，脉象也和普通风寒无二，只有严重后才能通过脖颈和肺部症状确诊。
当然，这也是苏窈预料到的。
她这几日在宏林县，除了采药外还翻看了御医们看诊的案子，发现他们记录在册的脉象，和普通风寒相似，前期用药也相同。
于是苏窈便想出这招，来引诱凌金霄戳破窗户纸，也可以测试男人对她的爱意指数。
系统帮她将体温升高，昨日苏窈也故意没穿披风在山上采药。
山风凛冽，又加上宏林县位于北部，气温本就偏低，双管齐下，成局。
【系统，该再升高些体温了。】
苏窈闭眼养神，实际在催促系统。
【好的，】系统任劳任怨，但还是出声提醒她，【体温长期高于均值，对体内器官和细胞都会有不良影响，宿主要谨慎使用。】
临近午食，苏窈额头烫得惊人，小脸苍白如纸，连血色都看不见，昏昏沉沉，眼睛睁不开，嘴唇扇动，嘀咕说着胡话。
仅仅只是凌金霄用膳的时间，病情迅速恶化。
御医也都垂眉丧气，坦言情况不容乐观。
少女难受地躺在床上，那憔悴模样令凌金霄揪心，硬要御医们换方子，最后逼急了都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哪怕如此，苏窈身上的热度也没有降下分毫。
凌金霄就这般衣不解带地在床边照顾，不假他人手，从早到晚，双眼眼底布满血丝，任由丫鬟们用凉水再次给苏窈擦了遍身子。
最后挥挥手，将她们赶出房间。
“都出去吧，有事再叫你们。”
御医告退时也劝道：“世子，还是将夫人送到疠所去吧，您也得保重身子...”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花，茶盏倏尔在地上炸开。
凌金霄如今听不得一点关于苏窈病情的丧气话，狠戾地说了声“滚”，茶盏脱手而出，刚好落在几人面前，迸起碎片吓得几人头也不敢回地逃出客房。
他颓唐地坐在床边，将头倚靠在床幔上，看着眼前被病症折磨得虚弱的少女，心尖疼得发麻，手指触碰到她的脸颊，又被烫手的温度灼伤，苦笑道。
“苏窈，你是在惩罚我吗？”
凌金霄俯下身子，感受着她鼻尖和开合的嘴唇呼出炙热呼吸，不顾御医们所言要与病患保持距离，伸出舌尖，舔上苏窈干涸的唇。
上面还残留药汁的清苦味，他用舌勾勒出红唇轮廓，研磨突起的唇珠。
直到失色唇瓣重新红嫩，他失神地望着那里，感受紧缩心脏带来的刺痛感，没休息好加上情绪负荷太重，凌金霄头晕目眩，好似活在沉梦里。
不可避免的，他脑海中冒出无数悲观的念头。
宏林县因疫症死亡百余人，凌金霄也见过他们痛苦的模样，他不想亲眼看着明媚灵动的苏窈，躺在一张小床上，虚弱又空白，盈盈秋水眸再不会看向自己。
他粗粝重新长出胡渣的脸轻轻贴紧了少女娇嫩脸颊。
“苏窈，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暂了。”
“都怪我，年少太过自满，错过了许多和你相处的机会。”
少年时期的凌金霄，也动过想走近苏窈的主意，每当她与凌风止相谈甚欢，而凌金霄无意中瞥过那张明艳脸庞，他总会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不要迈出那一步。
娇弱，多事，麻烦。
在那几年，苏窈在他心里一直代表着这些词。
是什么时候发生了改观，又是什么时候少女彻底走进他的心里，凌金霄不得而知，但他心脏正有力跳动着，在告诉他一件事。
若苏窈走不出这间客房，那他也会被永远困在这间客房内。
凌金霄不甘心地吻上她的唇，趁着她无意识呼吸的空隙，深深地，用力地，与她缠绵，交换津液和呼吸，直至甘露被他吞下，交融在一起。
“你从小就不听我的。”
他喃喃自语。
“苏窈，我救了你三次，现在换你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