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屋里的五娘，小小的一个，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宁海候有片刻恍惚。其实撇开长相不论，单说性格的话，三娘无疑是与后来的宁海候最为相似的一个。但是若说到早期，五娘才是那个与幼年的宁海候别无二致的存在。
不过经历了侯府巨变，当年万事不管的二公子一朝担起原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性子也一天天的沉稳。富贵闲人终是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是日渐深沉的宁海候。是以，每每看到五娘之时，宁海候总是有些别样的温柔，看着她就像是看到了幼年的自己。
然而这一份温柔，五娘终归是从来没有接收到的。许是与宁海候太相似了，就连惧怕父亲这一点，都是一样的。是了，五娘长得肆意，只是面对宁海候时，便立刻敛去了所有的光芒，宛如一只鹌鹑，一尊雕塑，一副壁画。
是以，当宁海候觉察到这一点时，便自动远离了五娘。无他，心底深处，最为柔软的一方天地，总还是希望五娘能够一直这般快乐。更何况她还是女儿家，有父亲叔伯兄弟可以依靠，她是有骄纵不知世事的资本的。
今日进内院，原是要去看琅嬅院的，只是刚见到昭阳，却听她说起已经好久没有来看过自己这位如夫人了。经过这么一提醒，宁海候自然也是觉得许久不见人有些不妥，这便才转过来看看。
不曾想，走到门边却听到了五娘的声音。这样生动活泼的五娘，其实宁海候自己也不曾多见，一时间便也听起了墙根。直到如夫人那句亲娘，宁海候这才冷了脸，往内室走来。有所谓上下有道，尊别有别，三娘说的话，宁海候还是记在了心上。
若想着侯府未来大好，不止需要外头决策正确，内部也需开始整顿，有些规矩虽然不近人情，但是却是极为有用的。如夫人一向懂事，解语花一般的存在，是以两个女儿交给她抚养宁海候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其实私下这么说一说，本也没有不妥。人之常情，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早些年，也这么含糊着过来了，她心中有不忿都是能够理解的。但是她不是陈姨娘，她如夫人清黎是朱砂痣一般的存在，宁海候不容许她犯蠢。
所幸他并不曾看错，纵然五娘因为看到自己有些异样，却因着自己长时间不来，她不曾想到这上头，是以后来对五娘的规训也那样的自然。更不必说见到自己时，她面上的讶异与惊喜。
想着这些，宁海候轻轻地点头，沉声说道：“昭阳说我许久没来看你了，这才发现上次见你都过去了两月余，便来看看。不过一个丫头，若有不妥不合适你帮着小五处置了便是，何须特地叫我帮忙？再说，小五是什么想法呢？”
只是话音刚落，宁海候便知晓这话说得不对。今时不同往日，管家的是二娘三娘四娘三姐妹，自己这位如夫人的确无权处置。
如夫人却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略过了笑着回答：“小五抱怨了许久，想是侯爷若是接过去她应是极为欢喜的。毕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又不用背上看错人且不会调教人的无能之名，小五你说是不是啊？”
毕竟管家权当年也是自己交到面前的女人手里的，然而在三娘要去的时候，自己也不曾援手，是以尴尬到底还是有几分的。五娘却是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忘了宁海候带来的压迫瞬间炸毛：“您说什么呢，我带回来的时候您也没说不行！”
这一番调侃，掩去了宁海候的尴尬，也将五娘从不自在中解救了出来，室内气氛瞬间变得鲜活。
宁海候并未直接应允，这些事原就不归他管，更何况不过是女儿家嫌弃丫头衣裳首饰这样的琐事，他亦无心插手。尽管这一回问题也算不得寻常，毕竟丫头伤人这样的事也算罕见。但是便如如夫人说的，五娘这孩子是个重面子的，纵是插手总得问问她的意见。
是以，宁海候只看着五娘，尽管心间也想着带走，毕竟顺手的事，但是总是要等五娘一句话的。
五娘却是在炸毛过后瞬间沉默，直到被如夫人幽幽的目光催促着，才低声说道：“那我回去就叫人给父亲送过去，那丫头不太听话，还有些懒怠，父亲不嫌弃自然是好。若是在父亲那里依旧不安分，还是给我送回来吧，我......”
“小五糊涂了！”如夫人轻笑，摸着五娘的头温声说道：“你父亲不喜欢有许多处置方式，怎会送还给你，叫你头疼。”说着又扭头看着宁海候，歉意地笑道：“小五一时兴起买了回来，只是问题良多，平日连我想帮着调教调教她都连连拒绝。眼下这是后悔了呢，又不想把麻烦丢给旁人，是以别扭着呢！”
宁海候笑笑，随后开口：“你现在回去叫人，算了，一会儿由我的人把人接走。晚膳时间快到了，是留在这里同我们一起用膳，还是回去和你姐姐一起？”
五娘偏头想想，看了看如夫人，见她眼眸一如既往的温柔，纠结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我还是回去和姐姐一起，姨娘许久没有单独和父亲相处了，还是把时间留给姨娘吧！”
看着五娘走远，宁海候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是上回去阮氏，买下的那个小黑奴？”如夫人自是小意温存，笑着点头：“是，侯爷记着呢！小五就是性子倔了些，却也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到底年幼，一时心软给自己添了许多麻烦，希望她能引以为戒才是。”
“这也没什么不好，赤子心肠最是难得！”宁海候看着如夫人笑靥如花的脸颊，语气也不自觉的温和了几分，透过晃动的门帘叹道：“府里懂事的人太多了，小五能这般天真原就罕见，也格外难得。”
如夫人微笑的脸微微一僵，只是到底不曾多说什么，只附和着轻轻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