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等阿刺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他身旁几位须发皆白、皱纹深得能夹死沙蝎的狼毫族老已经踉跄着扑上前，声音因激动而嘶哑颤抖：
“石水族长！您的心意……您这泼天的恩情……我们这些狼毫的族人……心领了！可不死泉水……那是狼人族的根！是石斧爷拿命守着的火种！怎能……怎能为我们这些被弃如敝履的老弱妇孺……付出这等绝户的代价？！”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族长！”另一老者涕泪横流，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自己破烂的衣襟：
“水婆婆那老毒物贪如深渊，狠似蛇蚺！她若得了不死泉水，谁能担保她不会反咬一口？甚至用你们狼人的圣泉之力，调过头来对付你们？！”
“就算……就算她一时守信……”一位老妪佝偻着，浑浊的泪滴落在冰冷的地面，看向那具散发不祥死气的尸骸，声音哽咽破碎：
“以前的失落之地，部落多如沙海里的蝎子……就是被她……一个个断了传承，吸干了骨髓，才只剩下如今这七家……”
这些濒死的狼毫族老弱妇孺，即便身陷绝境，骨子里仍存着最后的骄傲与底线。
他们宁愿就此烂在这沼泽深处，也不愿拖累恩人付出如此毁根断基、后患无穷的代价。
阿刺脸色煞白，胸膛剧烈起伏，震惊、狂喜、羞愧、绝望……种种情绪如同毒虫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看向子辉，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染缸，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石水……值得么？”
子辉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些面黄肌瘦、眼中却仍残存着一丝微弱光亮的妇孺，掠过那些虽惶恐却脊背未曾完全弯折的老人。
最后，定格在那具覆盖着的、曾承载一个部落智慧与历史的尸骸上，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铁截金的冷酷力量：
“因为人，比死水重要。活着，才能见到明天的日头。狼毫与逐日既歃血为盟，你们的命，小爷我，买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淬冰的刀锋，猛地刺向阿刺，仿佛要劈开他所有侥幸与摇摆：
“更何况，阿骨朵能一次次把你们当擦屁股的石头扔了，但我石水，不会。小爷我立的盟，不是放屁。今日我若眼看着你们烂在这里，往后这失落之地，谁还信逐日部落？谁还认我石水这块牌子？”
这番话，如同沉重的石斧，狠狠劈在阿刺和每一个狼毫族人的心口。
阿刺眼圈猛地红了，他骤然扭过头，肩膀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硬生生将喉头的哽咽咽了回去。
那些出言阻止的老人也不再言语，只是用浑浊不堪、刻满风霜的眼睛死死盯着子辉，那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感激、巨大的震撼，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血色厚重。
妇孺们的低声啜泣变成了压抑的、仿佛来自胸腔深处的呜咽。
“可是……族长……”阿云依旧忧心如焚，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不死泉水现世，消息一旦走漏，必引群狼环伺！整个失落之地都要翻天！水婆婆她……诡诈如九幽毒蚺，若得了泉水，实力暴涨，后患……后患简直不敢想啊……”
子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幽深的弧度，指尖无意识地掠过腰间心钥骨刀。
那抹来自心室天柱深渊、萦绕刀身的红藻阴寒死气，似乎与他体内奔流的狼石之力产生了一丝微弱却奇特的共鸣。
“放心，小爷我心里有数。”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算计。
他苦等深渊红藻，正是为了此刻。
这剧毒诡异的红藻，或许正可用来“妆点”那份即将送出的“不死泉水”，让它变得……更合水婆婆的胃口，同时，也为她备下一份深埋的、意想不到的“厚礼”。
“不必再说。”子辉斩钉截铁，转向木梭，语气恢复一贯的冷硬决断：
“去，以狼人族大萨满传承者的名义，求见水婆婆。就说……逐日部落族长石水，听闻狼毫大萨满蒙难，特来尽兄弟之义。愿奉上一份‘厚祭’——换她出手一次……”
木梭深深看了子辉一眼，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佝偻的身形微微一躬，无声地退入阴影。
很快，一颗面色惨白、毫无表情的飞头蛮如同从幽冥浮起，悄无声息地自辎重队的阴影中飘出，向着水蚺大军深处、那烟雾最浓重诡谲之地，悠悠荡去。
那里，想必便是水婆婆的蛰伏之所。
整个沙堡瞬间陷入一种极度紧绷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的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追随着那颗远去的飞头，又不由自主地落回子辉那如礁石般冷硬的背影上。
他们等待着水婆婆的回应，等待着命运的裁决，心中五味杂陈，恍如沸鼎。
子辉独立原地，望着那片墨绿粘稠、潜藏无限杀机与贪婪的沼泽，眼底狼石幽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推演着无数可能。
他知道，这场交易，绝非易与。
献出不死泉水（即便是“修饰”过的），无异于与这群绿血水蚺共舞，火中取栗。
但他更清楚，有时退一步，示敌以弱，甚至主动割肉喂鹰，是为了能更狠、更准地咬断敌人的喉咙！
水婆婆，你想炼化我的不死泉水？想窥探我不死泉的根底？
那就睁大你的眼好好看看，你的胃口，吞不吞得下小爷我特意为你备下的这份……“大礼”！
空气中，沼泽的腐臭、水蚺的腥气，混杂着那无处不在的、甜腻腐朽的水烟味儿，愈发浓重呛人，几乎凝成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