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绝望，从不是石水会选择的情绪。只会转化为更冰冷、更极致的算计和行动。
“石斧爷，您那大网……”子辉猛地想起什么，目光扫过石斧爷那柄门板般的巨斧。
他曾听石斧爷提过，一手大石斧，一手大网，当时未曾深思，此刻结合狼牙族“喷网泉”的信息，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石斧爷咧嘴，露出一个混杂着追忆和狠厉的笑容：“嘿！老子当年被狼牙族的毒网阴过，差点成了蛛网上晾干的肉条！活下来之后，就琢磨着，凭什么只有他们能喷网？”
“……老子为啥就不能织张网？可惜……一直没能大成。直到看到噬雷蛛的花样，老子才有点新想法。这事以后再说，先顾眼前！”
子辉瞬间明了。
怪不得，猫叔等人，一直执着大石斧和喷网矛，就连阿花婶也惦记着喷网弩。
当下，最重要的是充分利用这宝贵的信息，将逐日部落现有的、庞杂的力量拧成一股绳，打磨成最快最毒的那把刀！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而专注，扫过整个喧闹、混乱却又充满一种畸形生机的腐植春谷营地。
“木梭！”子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嘈杂，落入悄无声息出现在附近的佝偻老者耳中。
“族长。”木梭躬身，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精光。他也感受到了子辉身上那股蜕变后的、令人心悸的冷静和权威。
“将所有战士，按原有部落归属和现有能力，重新编伍！狼人族老兵、新生的青年军、还有狼毫族留下的三千战士……那些三千沙女，全部分开！我要最详细的名单，注明每个人大致的特点和之前的战斗方式！日落之前，放到我那里！”
“是！”木梭毫不迟疑，身影无声退入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子辉转身，大步走向营地中央那片被临时清理出来的、相对平整的空地。大黑安静地跟上，幽绿的兽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阿云！”子辉再次开口。
一直跟在他身后，脸上忧色未褪的阿云立刻上前：“族长。”
“找些木炭，或者能在地上划出清晰痕迹的东西。在这片空地上，给我画出最大的圆，然后均分三等份！”
阿云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点头跑去准备。
子辉则闭上眼，脑海中那关于“三才阵”的想法跃然纸上——与刚刚涌入的七大部落信息疯狂地碰撞、融合、推演。
天、地、人三才。
狼头族的坚硬，稳固如山，抵挡正面冲击。
狼牙族的利爪、灵活诡变，近身绞杀与远程袭扰。
狼骨族的身躯，坚实无比，三栖作战！
狼尾族的鞭索，灵魂多变，还有水蚺虫，控制战场节奏。
而己方的不死狼卫、青年军、岩甲狼骑、三千狼毫战士、三千沙蝎沙女……又该如何融入？如何扬长避短？
他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阵法罗盘，飞速运转。各部落战士的影像、特性烙印在其间流转组合，寻找着最优解。
很快，阿云带人用烧黑的木炭，在空地上画出了一个巨大的、被均分为三个扇区的圆。
子辉睁开眼，狼石幽芒在眼底一闪而逝。他走到圆圈中心，声音清晰地传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所有小队统领以上者，集合！”
他没有看迅速聚集过来的、脸上还带着困惑和些许疲惫的各级头目，而是直接开始了讲解。
他用最简洁的语言，结合地上粗糙的图示，阐述三才阵的基本理念——并非呆板的站位，而是一种动态的、相互支援、轮转不休的作战思想。
“天位，指机动、控制、视野！可由飞头营——率领胃城遗民操控飞头，指挥三千狼毫战士担任！你们的任务是游弋，是发现弱点，是用你们的毒针、吹筒、或是……其他手段，迟滞、控制、撕裂敌人的阵型！”
“人位，指坚固、防御、承受冲击！可由锋矢营——不死狼卫率领三千青年军，骑乘岩甲巨狼骑组成！你们是磐石，是堤坝，要挡住最凶猛的第一波冲击，为‘天’位和‘地位’创造机会！”
“地位，是杀戮的主体，是变化的核心！可由猎手营，率领三千沙女的沙蝎担任！你们紧随‘人’位之后，或与‘天’位配合，一旦敌人被迟滞、被阻挡，就要以最快速度撕开伤口，扩大战果！”
他一边说，一边用木炭在三个扇区之间画上双向的箭头：“转动！要像磨盘一样转动！彼此呼应，循环不息！”
然而，他话音落下，回应他的却并非豁然开朗的应和，而是一片死寂的茫然。
聚集过来的头目们，无论是狼人族的老兵，新生的青年军代表，还是狼毫族、沙女们的领头人！
尤其是那些青年军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解，毕竟他们大多是还是些没有满月的崽儿。
沙女们，更是只知道吃喝玩乐，哪里见过这阵仗。
他们看着地上那划分三块的圆圈，听着“天、地、人”、“轮转”、“呼应”这些词，仿佛在听天书。
这些战士习惯了直来直去的冲杀、小队配合的撕咬，何曾听过如此抽象、讲究整体配合与位置轮换的战阵理论？
“族……族长，”一个青年军的小头目壮着胆子开口，声音发懵，“这……这圆圈咋转？敌人从哪边来，咱不就该往哪边打吗？为啥要分三块还转来转去？”
“是啊，”一个狼毫族的战士挠着头，“俺们平时就是跟着阿骨朵族长冲，看到敌人就吹筒射针，这…这天位人位的，俺听不懂啊！”
“让沙蝎跟着狼骑后面？可沙蝎在沙地里钻得快，应该先去掏他们老窝才对啊！”一个沙女头领也皱着眉提出异议。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头目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都是疑虑和不解。
子辉精心推演的三才阵，在他们看来，复杂且不实用，远不如他们熟悉的战斗方式来得直接痛快。
子辉看着这一张张茫然甚至带着抵触的脸，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这些来自不同部落、习惯迥异的战士，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理解并执行如此复杂的战阵变化。
指望他们立刻领悟并流畅轮转，无异于痴人说梦。
强行推行，只会导致更大的混乱和指挥失灵。
一片嘈杂的质疑声中，子辉沉默了片刻，眼中的狼石幽芒冷静地流转，迅速压下了那丝因计划受阻而产生的躁动。
他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冰冷，却不再试图解释那精妙的阵法原理，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够了。”
两个字，如同冰水泼下，瞬间压住了所有的议论。
头目们停下交谈，看向他。
子辉的目光扫过众人，抬手，用木炭在那巨大的三才阵图示上，狠狠划了三个叉！
“既然转不起来，那就不转。”
他扔掉木炭，声音斩钉截铁：
“所有人，听令！从现在起，放弃所有复杂阵型演练！以最基础的‘三人一组’为单位，进行协同训练！”
“一组！只需一组！一人主防，一人主攻，一人游弋策应！彼此照应，生死同担！练到成为本能！练到闭着眼也能知道同伴在哪、该做什么！”
“这就是你们现在唯一要做的！也是最后能做的！”
命令简单、粗暴、直接，剥去了所有花哨的外衣，只剩下战场求生最核心的要素——最微小单位的信任与配合。
头目们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反而露出了如释重负和更容易理解的神情。三人一组，这个他们懂！分工配合，这个他们也明白！
“是！族长！” 这一次的回应，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却明显整齐和有力了许多。
子辉不再多言，挥手让他们立刻下去执行。
整个腐植春谷的中央区域，原本试图演练宏大阵型的场地，迅速被无数个小小的“三人组”所充斥。
呵斥声、简单的指令声、武器碰撞声、以及尝试配合时的摩擦与磨合声交织在一起，虽然依旧混乱，却有了明确的方向和焦点。
子辉独立原地，看着眼前这退而求其次、甚至显得有些简陋的训练场景，眼神深不见底。
阵法虽好，若无人能执行，便是空中楼阁。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三人成组，虽是退步，却也是当下唯一能将这盘散沙勉强黏合起来、形成最基本战斗力的现实选择。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膝盖。
三人一组……或许，也能演变成另一种形态的……“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