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慕止璃眼看着墨影和红豆离开，但他知道她不会真的放他们走……起码，不会让红豆走。
红豆和她，也算是旧人。
“…我想见你…你出来见我啊。”他声音并不重，牢狱中的火焰依旧如此灼热，尤其是脚下的火刀烈焰，甚至更比从前。
尽管他此刻的双脚已经痛得麻木了，即便双手手腕穿过的锁链磨着骨头彻骨的冷，他也不在意。
他想见她。
火刀牢狱中只有他一个，他的声音不重，甚至都比不过脚下火焰的腾腾翻滚，但是他相信，她会听见的。
他也确定，她会来见自己。
因为她在他身上还有所图。
他不怕她的利用，只要她有所图，就还会来见自己，自己就还能见到她。
打从他那日的剑刺入她的心口，无意中破了百慕皇室的契约，吐出那一份鲛绡婚书，他就都记起来了。
记起了五十年前自己对她的满口谎言和私心利用，也记起了自己曾经对曲璟的满心柔情。
他更想起了不久前他还没恢复记忆，但是梦中已经有了启王的身影，她说：“你不爱我。”
他醒来之后只觉得可笑，他当然不爱她，他怎么会爱上启王？爱上逼迫自己一个放弃身为男子的自尊、放弃樱都不悔的爱人、放弃作为王朝王爷所拥有的一切权力而委身成为一个国家的启王？
哈哈哈，他恨，他恨不了父皇，但他可以恨启王！
他怎么会爱她？他恨不得剥皮拆骨！——更可笑的是，他竟然会做这样的梦？！
这样的梦越来越频繁，尤其是她对自己好言温存的时候，就连梦中的启王也变得格外迷人……
他不敢深究自己的心，只固执的认为，他还是深爱钟离萃钰的。
直到……他吐出了鲛绡婚书，直到她也吐了出来。
他清晰得感受到自己的心也随着鲛绡婚书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他再也掌控不了自己的心，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再也……合不成一个完整的了。
火刀牢狱的焰火倏忽间都像是失去了灵气支持一样，火焰瞬间转小，从前是长鞭一般鞭挞着空间里的灵气，此刻缩小到了如拳头一般——就连脚下火刀的火也熄灭了。
只听得“哗啦啦”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锁链快速摩擦过腕骨的剧烈疼痛，他还没痛呼出声，便感觉吊在头顶上的双手失去了支撑的力道，他整个人便不由自主下落，但其实并没有，不知何时，他脚下已经有了一块圆石。
他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趴伏在圆石上。
发丝迅速滑落盖住了他半边面颊，也盖住了他已经消瘦如竹的身躯。
————
我听到了火刀牢狱里面百慕止璃的声音，更像是叹息。
我本来是想看看这个暗卫身边带了个女子来见百慕止璃——而有消息称之前那暗卫离开桃州了，我猜想百慕止璃应该是让他去调查什么消息，而这个女子就应该是调查的结果——我来听听，说不定还有什么秘密能够让我利用——当然，我还想过了，那暗卫回到桃州的第一时间一定会听说百慕止璃给启王戴绿帽子，用脚趾头猜也能知道他一定被启王重刑关押，他可能不忍见主子受苦，还要救走他——如果暗卫准备带走百慕止璃，我会给他开绿灯的，只是没想到这暗卫身边的女子竟然是红豆。
红豆啊……
五十年没见，她竟然会跟在暗卫身边。
可惜辽，百慕止璃竟然没有让暗卫带他走——我后门都开好了，就连火刀牢狱的火焰都特意吩咐不要太密集，免得伤了暗卫小兄弟，不能成功带走百慕止璃就不好了。
而其他保护百慕止璃的暗卫早在他进宫的时候，就被他打发回去蛰伏起来了。
毕竟这是我启王后宫，若有暗卫进来，那我启王宫安保主任——白竹统领还要不要面子啊？
之后这些暗卫有行动要营救百慕止璃，那我戴绿帽子的消息还没传遍三界可不能让他们拯救成功，于是解决。
后来消息传遍了，我想着现在就算百慕止璃被救走了也不错，于是等来了现在这个暗卫。
谁知道，被我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百慕止璃居然开口拒绝了他那暗卫的提议，那说实话，我是失望的。
错失了一个钓鱼执法的好机会。
既然暗卫的作用没有了，那就一起留下来吧。
我着人抓住了暗卫，既然没听到什么秘密，正要走，便听到火刀牢狱里面百慕止璃的声音。
我刚要动，左手手臂又感受到一股灼热，这几日不知为何，手臂总感受到灼热。
我也观察过，是我左手手臂上的那朵花最近不知为何，颜色比从前暗淡了许多。这朵花是千叶打的咒，五十年来一直没有问题，这几日却频繁发热。
我想起来千叶和小八好像是去了什么蛇皇墓还没回来，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我要找个机会问问千致了。
我想到这，便准备进去。
身边的白竹立刻要跟上。
“你在外面候着，孤应该很快就出来。”
白竹应了一声。
我一进入牢狱，牢狱中的火焰便缩小起来，脚尖一点，我已经腾空飞起，朝着空间中央吊着的百慕止璃飞去。
百慕止璃此刻如同风雨中的柳枝，纤弱而修长，白色内单上溅满的大片血迹如同妖艳的红花一样开在他全身上下的许多地方，在领口，在胸怀，在腰腹，在小腿，在脚踝…每一处都有伤痕，每一处都有花朵。
我飞到他的不远处，手指一动，穿在他手腕上的锁链便立刻快速收缩，原本锁链就穿过了他的腕骨，快速的缩回让金属和骨头之间冷屑的摩擦听得我真有点牙齿发酸。
啧啧，真是美妙的声音啊。
失去锁链的力道，百慕止璃的身体立刻扑倒下来，此刻一块半径差不多一米的圆石已经漂浮在半空中正好接住他，不让他掉到下面的火焰中。
凌乱的长发如银色的锦被一样就盖在他的身上，遮住了他半张脸，让他的眼眸在发丝间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我双手背在后面，准备迎接他的第一句咒骂。
骂呗，他多骂一句，我就要王朝多送我一件宝贝或一座城池，须知帝王之尊不可触怒。
有点久，可以理解，毕竟我的折磨可不轻松。我又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自己更加放松。
“…你的伤，还好吗？”
他的声音像是纸片撕碎之后难以复原的沙砾，但我还是意外他居然不是先骂我。
他努力想要抬头来看我，只是抬起半寸，便已经脱力垂下。
我歪头看他，算起来这好像是第一次我用俯视的视角看着他。
看着百慕止璃，而且还是这样一种完全掌控在我手中的姿态。
从前他是百慕止璃，算计我的时候，他即便抬头看我，眼中暗藏的各种情绪我也不得而知；
后来他被打回原形，成了狐狸，懵懂无知，我就算居高临下看他，他只一味天真蒙昧地看着我，我也索然无味。
到今日，我终于从实力和地位出发，可以俯视他，这样的一段路，我付出了五十年，耗尽多少心血，他不会知道。
我双手抱胸：“你不会让孤进来，就为了假意关心吧？你不会还以为孤是那个满心都是贵君的启王吧？哈…无趣。”
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们之间除了利益，也没什么可说的。算也不用算，想也不用想，我们现在是两个国家，而不是两个个体。
心中的郁气在预见到梦德王朝的走向之后，也已经纾解了一半，还有一半，等我站在百慕晟面前，而他眼中满是狠厉却绝望的目光时，也可消解。
我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准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