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和皇帝之间，赢的人还是他。”竹心抬头看向庭州，“表姐，你说沐祈会回来吗？”
“你可以去趟庭州，肯定能见到他。”谢韵其实不太明竹心的想法，“他可能会不高兴，但他留给你的人足够保护你了。”
竹心起身：“我就不去分他的心了，涵儿这孩子闹腾得很。”
目送她离开，谢韵一回头，看到奶娘抱着女儿出来，便问：“醒了？她爹还没回来呢，我来抱一下。”
身边的嬷嬷忧心道：“主子真要放任淑妃的人进府里吗？”
谢韵亲了亲女儿的脸：“太子在戚先生面前尚且不堪一击，她一个失势的宠妃，还不是最得宠的妃子，亲子养子都没能保住，成不了大气候。”
话音刚落，竹心折转回来，看到正咯咯笑的岚儿，告诉了她刚得到的消息：“淑妃身边的宫女有孕了。”
“多久了？”谢韵将孩子交给奶娘，跟着竹心往书房去，“她到底想干什么，六皇子就是他最后的子嗣，还是淑妃亲自下的毒。”
“刚满一个月。”竹心在书房里坐下，拿出京城那边送过来的信，“戚先生的意思是，淑妃在邯郸学步。”
接过信封拆开一看，谢韵笑了：“难怪她知道岚儿不是她儿子的骨血，也知道我拿了男婴来糊弄她，还能这么淡定，感情是学我。”
“不过……”谢韵放下信纸，抬头问竹心，“这种小把戏，太子和福王不可能不知道，还这么纵容她，是为了她手里的兵符？”
竹心点头：“嗯，萧令柔和淑妃走得越来越近，我觉得她也知道了淑妃手里的兵符。”
一想到京城如今的形势，谢韵实在绷不住笑了好半天，“难怪你不喜欢京城，每个人的心眼子恨不得有八百个，想想就心累。”
“你还打算放淑妃的人进府吗？”竹心又问。
“怎么不放？淑妃这个人是见不到孩子不动手的。”谢韵点了点桌面，眼珠子转了一圈，“不过我并不打算让真的用她，表弟教了我一手，还将张夫人的联络信物交给了我，你们能骗过宁王，我也能骗过淑妃。”
听到她这么说，竹心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她生怕谢韵会真的放淑妃的人进来，千日防贼，不如直接将贼捏在手里稳妥。
既然提到了梅心，谢韵在竹心走之前还是替梅心问了句话：“我已经和梅心通过信，她说她不敢直接问你，所以请我代为转问，你若是心里还有张为之，她可以和张为之和离。”
竹心顿住，半晌才苦笑反问：“这件事沐祈知道吗？”
“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哪敢让他知道。”谢韵摇头，想到梅心的话，她有些好奇，“她怎么突然想放手了？”
“大概是因为兰心姐吧。”竹心也没有藏私，“当初我们四个人在太夫人身边伺候，她最怕的就是自己比不上兰心姐，我反而是其次，毕竟我这相貌不如她，才学不如兰心姐，还不如菊心敦厚乖顺，一开始，她并没有在意我，所以才会提携我的。”
谢韵眨眨眼：“那你和她之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从太夫人和你姑母之间的暗斗开始的，梅心是太夫人准备送给沐祈的人，从小开始培养，偏偏被你们谢家二公子惦记，沐祈这个人，自幼什么东西都能得到，何况一个丫鬟，他才不屑争抢，很早就和太夫人说挑别的人。
后来你姑母趁机而入，琉璃除了皮相能和梅心相提并论，其他都远远不如梅心，偏偏沐祈又松了口，在他眼里，都是丫鬟，没什么区别。太夫人很不满意琉璃，动了兰心姐的心思，哪知道正中你姑母下怀。
毕竟你姑母最大的希望就是他也能继承谢家的天赋，在科举这条路上走出来，梅心才学不差，但比起兰心来说，内行人眼里，就有如鸿沟，恰好，你姑母从小就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女，最内行不过，太夫人便选中了我。”
想到当年的明争暗斗，竹心只是感慨：“只能说，我和张为之到底还是缘分浅了，我不会忤逆太夫人，而他也不会放弃生母的性命。”
“因为你的缘分是我！”梁沐祈的声音出现在门外，吓了竹心一跳，回头望去。
看到梁沐祈还穿着森森铠甲， 头盔都是刚刚脱下，还抱在怀里的。
谢韵干咳一声迎上去：“将军表弟回来了，打了胜仗怎么都不休息会，这就来了凉州？庭州那边可还顺利？”
梁沐祈走到竹心身边坐下，硬生生把她挤到了小几边，故意不和她说话，只和谢韵说话：“表姐放心，都安排好了，有楚将军收尾，西突此次元气大伤，至少三年内不敢再进犯大楚疆域，唯一的问题就是，又叫宁王给跑了。”
竹心微微颔首，宁王本就勾搭上了西突三公主，传闻那位公主骁勇善战，是西突王的得力干将，有她罩着宁王，别说生擒，杀了宁王都有些困难。
“你点什么头？”梁沐祈余光一直在看竹心，本来打完仗很高兴，想和竹心第一个分享喜悦。
毕竟这次大获全胜，实在出人意料。
没想到他一回来，居然听到竹心还在感慨她和张为之的缘分浅？
“恭喜梁将军呀，贺喜梁将军，打了个大胜仗。”竹心放软声音，倒了茶递过去，“一路风尘仆仆，将军快喝点茶。”
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梁沐祈实在板不起脸来，接过了竹心的茶，一饮而尽后说：“张为之乔装去了西突王庭。”
竹心微怔，忍不住说了句：“他这么做太冒险了。”
梁沐祈气得不行：“你就不担心担心我？”
“咳咳！”谢韵打断两人，“这些天竹心都没睡好，表弟送竹心回去休息吧，你回来，她也能好好睡一觉。”
“啊？”梁沐祈愣住。
竹心起身告辞：“多谢表姐关心，我们告退。”
见梁沐祈还愣着不动，竹心生生拽着他出去：“去看看你的儿子们，实在闹腾，我有些受不了。”
“好，好。”梁沐祈恍然，这才想起竹心还带着孩子在。
回到自己院子里，竹心边走边交代：“涵儿这孩子有时候只是要人和他说话，会假哭，闹腾不停，你也不要太惯着他，烁儿这孩子一哭准是有事，如果不是饿了拉了，或者哪里不舒服，就把涵儿抱走，他就不会哭了。”
梁沐祈乖乖跟在身后，听完后小声嘀咕：“这俩小子还合不来呢。”
竹心忽的停下，回头看他：“沐祈，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好得很！”梁沐祈拍拍胸膛，一脸不在乎的模样。
“那我服侍你洗个澡？”竹心扬眉。
梁沐祈立刻摆手：“那倒不必，身上脏得很，免得冲到你。”
竹心牵起他的手，立刻感觉到他受伤的茧子厚了，虎口有两道裂伤，她也没说，只道：“算了，你估计也不能待太久，不去看孩子了，交给奶娘们就好， 陪陪我吧。”
“好。”梁沐祈 怔怔望着竹心的侧脸，心里雀跃不止，竹心对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陪着梁沐祈吃了饭，又帮他洗澡搓背，身上的确没什么新伤，唯一的伤口也是肩胛骨处的划伤，并不严重，看疤痕，至少也是半个月以前的伤的。
梁沐祈从前不在意这些，但不知道为何，今天特别怕竹心问起来缘由来，好在，她也没有问。
“今天聊起张为之，是因为梅心写信给表姐，托表姐问我，心里还有没有张为之，她可以和张为之和离。”
竹心的话还没说完，梁沐祈怒然从水里起身要出去，被竹心赶紧拉住：“我这不是给你解释吗？在张为之娶了妻后，我和他就不可能，我要是朕念念不忘，机会多的是，哪能等到今天。”
梁沐祈沉着脸坐进水里，竹心继续给他搓背，说起张为之来也特别在意：“我知道这次是真的成全我，大概以为我不会回京城了，张为之也没回去，戚先生都叫不动他，不是你说，我还真不知道他潜进西突了。”
“对不起，竹心。”梁沐祈转过身来，握住竹心的手，“我知道你心里没有张为之，但我就是生气，以后不会了。”
竹心摸摸他的头，笑了起来：“没关系，你想生气就生气，反正你就是这么个狗脾气，别的我不管，最重要的是你要活下来，念儿他们还在京城等着你呢。”
想到梁沐敬死的那一天，竹心仍旧心有余悸，哪怕她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却总还是有空子被人钻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梁沐敬的尸首虽然放在冰棺里，但运输的路上，总有意外，保不住就腐烂生了苍蝇，加上卫氏的身子也拖不得，卢大夫的意思是，越早回京城越好，她早些回去，还能多撑些时日，所以我想着，二月中旬就安排他们出发，等会你去看看大哥儿吧，这孩子太懂事，该说的我都说了，最关键的还得你这个大伯来劝。”
“好。”梁沐祈点头。
半个时辰后，梁沐祈沐浴焚香完，穿着中衣，披着外袍坐在榻上，和梁亦成说着话。
竹心在一旁煮茶，还点了安神的熏香，屋里是难得的岁月静好。
说了大半个时辰，卫氏身边的人过来，梁亦成便起身跪下，给梁沐祈磕头告辞。
梁沐祈沉默了会道：“起来吧。”
“多谢大伯。”梁亦成起身再次作揖，跟着妈妈回去母亲卫氏那边。
看着他瘦削的背影，越看越像梁沐敬，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梁亦成永远不可能成为梁沐敬。
梁沐祈问：“我是不是对他不好？”
竹心回头到他身后站着，给他捶着肩膀，同时小心避开伤口处：“你做得已经够好了，如果卫氏不杀了梁沐敬，那卫氏和他就会成为梁沐敬的刀下亡魂。”
“他那样的阴险小人怎么会生出梁亦成这样的儿子？”梁沐祈说完又笑，转头拉竹心进怀里，低头含住竹心的耳尖，“我想你了……”
刚冒出头的青胡茬扎着耳后的肌肤，刺得竹心浑身战栗。
“我也是。”竹心伸手摸到了小几下的抽屉， “趁着还有时间，赶——呜呜！”
梁沐祈哪还忍得住，直接将竹心扑倒……
天色暗下来， 梁沐祈已经睡着，竹心的腰又酸又累，唤了人进来收拾。
等她睡醒，屋里干干净净，只听见涵儿和烁儿的哭声。
竹心趿着鞋子下床，两个奶娘听到动静赶紧抱着孩子进屋来，解释道：“将军非要亲两个孩子，应该是胡茬扎到了两个孩子。”
想到昨晚的不适，竹心无奈笑笑，她本来就是要梁沐祈剃胡子的，他偏说什么春宵难得，不可耽误。
“抱过来吧。”
两个孩子一块到了跟前，涵儿率先伸出手来，竹心只能先抱他，果不其然，烁儿一下子就急了，哭得更厉害了。
红了大半个时辰，竹心才安抚好两个孩子，更累了，躺在床上又睡了一觉。
卫氏和梁亦成出发的日子定在了十二，出发时，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卢大夫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等竹心和卫氏母子辞别完，又悄悄凑过来：“其实卫氏在凉州养伤也还行。”
“你这是什么意思？”竹心侧目看他，心里也猜到了他会说什么。
“当然是想说，催我回京的另有其人，沈娘子难道不想知道？” 卢大夫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她，却总是猜不到竹心在想什么。
竹心转身看着他：“我怎会不知道？卢大夫这段日子也查到了我不少底细，我女儿还在京城，还在定国公府，你觉得我会什么都不知道？”
卢大夫不理解：“你既然知道，还收到了张夫人的信，偏偏又不肯回京，留在凉州也好，留在庭州也好，只要不回京城你都行，我不明白，等西突平定，你继续留下来有什么意义呢？”
和这个人实在说不通，竹心干脆问他：“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病人，因为葵水导致的腹痛，你给她们开的诊疗方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