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媞正要离去的脚步顿了顿。
她回头看着香贵人，面色微动。
香贵人深吸一口气，用力按着胸口。她身上还是很痛，好似被火焰反复地炙烤一般。
可她心里清楚，这是那解毒的汤剂，正反复涤荡着她的奇经八脉。
自由自在的日子就在眼前，香贵人只觉这痛也变得可堪忍耐了。
她扶着椅背，好容易站直了身子，“太子妃，我、我不愿意欠你什么……”
所以，她说出了宁嫔的藏身之地。
几年前，宁嫔就随着儿子，回了盛京。
她的花楼产业带不走，还留在南疆，源源不断地赚钱，为木子恩输血。
可回了盛京，天子脚下，宁嫔不敢再重操旧业。
木子恩劝过她回宫争宠，也能帮上自己的忙。
被宁嫔拒绝。
她的大儿子死在那深宫之中，她在其中也是九死一生。幸亏皇帝到最后对她依旧不能忘情，萧家逼她去死时，皇帝杀了个跟她长得有五分相似的女官代替。
背地里偷偷送她出宫。
木子恩：“娘，你别怪爹。当时萧家势大，爹也是身不由己。”
宁嫔听了，只是苦笑。
德昭帝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啊。
一个皇帝，身不由己？
宁嫔只觉想笑。
木子恩：“娘，爹几次跟我提起你。他心里，还有你。”
宁嫔好似听到了什么这世间最可笑之事一般。
手中丝帕飞扬，一下子抽在木子恩肩上。
“娘的傻怀恩，就是因为你爹心中还有娘，娘才更不能进宫。”
男人啊，就是贱。
得不到的，才永远是最好的。
宁嫔亲自挑选了阿香阿玉这对双胞胎入宫。有她这十多年的调教，阿香阿玉果然一入宫，就双双得宠，成了贵人。
木子恩：“娘，她二人不过是小小贵人，爹不像还要继续册封她们的样子。她们……也是无用。”
“不，”宁嫔摇头浅笑，“叫她们在宫中把福寿膏散出去。”
“娘……”
“切记，一定要让你爹也好好尝一尝。”
木子恩心神震动，不敢再说。
宁嫔却是一笑，“娘啊，可是被宫里那些女人的尔虞我诈给吓坏了，再没胆子进宫。若一定要娘进宫，娘也不想再做娘娘，只想……做太后！”
宁嫔和木子恩交代的，阿香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我只知道这么多……”
她给出了那些自己经手的福寿膏吃食、香囊的去处。
云媞：“不够。”
那些人，虽也有自己的贪心，可到底是因为阿香阿玉，才染上了瘾头。
光拿到名单不行，云媞得确保他们……不再受福寿膏的约束。
这些人在后宫之中，隐患太大。必须除掉。
云媞这样说，阿香也知道是要让自己赎罪的意思。
她犹豫了。
身上的福寿膏一解，阿香只想快点、远远地走。
自从被卖给宁嫔，她和妹妹没过过一日自在的好日子，从十几岁便开始陪恩客，学着如何讨他们的开心。如今，身上藏了不少德昭帝赏的银钱，足够在外面也过上好日子，又没了福寿膏的束缚。
阿香一刻都不想再留在宫中。
可……
到底是云媞救了她的命。
“罢了，”阿香一咬牙，“就当是我……报答你了。”
她沉吟片刻，抬头毅然道：“我用暗号，叫那些人来领福寿膏。你、你要做对他们做什么，便随你了。”
云媞要的就是这个。
她问：“有多少人？”
“总有……五百。”
云媞眸光一闪，自腰间解下玄甲卫兵符，塞进白鸽手里，“你去，叫玄甲卫控制住那些人。给他们灌药。”
白鸽一愣，不敢接兵符：“太子妃，奴婢听逐浪大哥说，玄甲卫是太子殿下留下护卫你的。若是派遣出去……”
云媞身边，便没人了。
再说，玄甲卫不过百十来人。
听这香贵人说，被木子恩用福寿膏控制的，有五百之数。
这些人一旦饮下解药，或是闻到解毒香的味道，第一反应定是痛苦不堪，哀号挣扎。
玄甲卫如何控制得住？
只怕到时候，顷刻间就要乱起来！
白鸽：“奴婢不懂什么，可……可，咱们不能一个一个地救吗？”
“不能。”
云媞眸光闪过一丝黯然。
她当然也知道一个一个地救，更为稳妥。
可若时间拉得太长，一旦为木子恩所察觉，必然生变。
她手里的底牌太少，赌不起，更输不起。
必须速战速决。
至于那些宫人……
是能熬过来，从今往后摆脱福寿膏的控制，还是就此死去……
不是云媞能控制的。
云媞用力地把兵符塞进白鸽手里，“我只求尽人事，安天命。”
僵持片刻后，白鸽收下了兵符。
小丫鬟往前跑了两步，又停住，“太子妃，奴婢押着香贵人，去和玄甲卫汇合行事。可你呢？”
她看出云媞没想和她一起去，不禁有些担心。
云媞抿了抿唇，“我……去找皇上。”
“什么？”
白鸽一愣，“太子妃，你要给皇帝也用那药？”
那老皇帝白鸽远远地偷看过一眼，瞧着干巴瘦的，身子骨儿不大好的样子。
扛得住那么烈的药性吗？
万一扛不住，岂不是……
云媞：“不。我是去……防着咱们那位好皇上，也能闻到解毒香。”
开什么玩笑？
她可从没想过救德昭帝。
更何况，那药性子太烈，皇帝现在还死不得。
另一边。
御书房中。
德昭帝看着眼前摊开的舆图，目光随着指尖，看着李怀肃行军的方向。
短短几日，太子日夜兼程。
现在，想必已经离南疆边防不远。
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大盛皇帝……
德昭帝，都好悔。
若是上次便放手让李怀肃全权负责南疆事宜，定然不会有今日之祸。
再不喜欢李怀肃，德昭帝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他优秀的孩子。
最优秀的那一个。
“报！”
战时，前线的文书可以畅通无阻地通过宫门，送到皇帝手边。
德昭帝猛地抬头：“南疆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已率军到得南疆，初战告捷。”
德昭帝一愣，旋即大喜，“好！好啊！肃儿是个好孩子，他……”
皇帝话还未说完，一阵咳嗽。
身子虽然不适，心中却属实高兴。德昭帝看向一旁的木子恩，“等太子搬师回来，你……好好和你兄弟学学。”
木子恩眼底闪过一丝愤恨，很快被他掩下。
等李怀肃回来？
不，他回不来了。
“是。”木子恩乖巧应道，双手捧着，给德昭帝递上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