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都还没有站出来劝说，却见武延昊急匆匆出了朝班，冲着李存希一拜。
“陛下！”
“张阁老为国尽忠，多年以来兢兢业业，如今不过七十二岁的年纪，依旧是精神奕奕，怎能轻易致仕？”
“如此贤臣，陛下应当留在朝中，继续权掌门下省，为国家效力！”
狄仁杰也不知道张柬之这是闹哪一出，也站了出来，冲着李存希一拜。
“陛下，慎重考虑啊！”
李存希顺着他们的话，大手一挥，直言道：
“张阁老，朕难以答应你，如同狄阁老所言，朝中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是张阁老走了，不知谁人能够接替张阁老的位置？”
心思活络的狄仁杰，听到李存希的话，表情一变。
看似李存希这是在挽留张柬之，实则这是在询问张柬之的继任者是谁。
只要张柬之推荐出一个合适的门下省侍中，那张柬之致仕归养就成为了不可改变的事实！
如果张柬之不想归阳，他大可以不推荐……
但张柬之致仕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他一定想到了这个回答！
张柬之俯首，朗声道：“李怀远，可为门下省侍中。”
人群中，李怀远脸上闪过了喜悦之色。
他曾经担任过尚书右仆射，取代的是武三思的位置，积累了大量的经验。
要是让他当了门下省侍中，倒也未尝不可，但他现在不敢贸然接过这副重担，毕竟现在谁都不知道张柬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阁老，辅国多年，朕不忍心啊！”
“陛下，臣老迈。”
李存希叹了口气，说：“当真要致仕么？”
张柬之点头：“臣已经决定好了，陛下，臣拜谢陛下天恩浩荡，祝大唐万世昌隆！”
脱下濮头，张柬之出了乾阳殿。
李存希毫不伤怀，立即让李怀远接替了张柬之，担任门下省侍中。
这些高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前面的人不走，后面的人打死他们也爬不上来。
李怀远捡了个大便宜，散朝之后来到门下省和张柬之交接。
张柬之已经把他的私人物品都收好了，望着赶来的李怀远，还有后面的狄仁杰等人，他舒心一笑。
“终究是要分别的嘛，怀英兄。”
狄仁杰鼻子一酸，心中五味杂陈。
职务交接当天就结束了，回府之后，张柬之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最后自己也在纸上写了整整三十遍“心如明镜”，方才倒在床榻上睡下。
离别之日在四天之后，定下了日期，张柬之便去收拾东西，又命下人去采购，回老家，总得给家里人带些什么回去。
这期间不管是谁来寻他，他都闭门不见，即将离开洛阳的张柬之，好像人生就到此为止了。
离京得这一天，张柬之为了不面对一众老朋友前来送别的场景，半夜就叫开了城门，刷脸出了洛阳。
走不出五里路，就在洛河之侧，被守在外面的狄仁杰拦住。
望着朝夕相伴、亦师亦友的狄仁杰，张柬之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以为可以躲开所有人悄然回乡，可还是没能瞒得过狄仁杰这个老朋友。
“我太了解你的性格了，柬之，我笃定你会连夜离开洛阳，因为你不愿意看见我们来送你。”
狄仁杰挺着大肚子，用复杂的眼神看向自己即将离开洛阳的老朋友。
这个年代见一次面不容易。
两人今日分别，日后再想见面可就难了。
说不定，狄仁杰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张柬之，下一次再听到张柬之的音讯，更可能是因为张柬之死了。
张柬之揉了揉发酸的鼻子，说：
“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控制就可以控制的，怀英兄。”
“就像我提前离开，却还是撞上了你一样。”
“你不应该来送我的，我只觉得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的举荐。”
狄仁杰一听，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他赶紧询问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柬之？”
“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你现在就想辞官回乡？”
张柬之望着洛河之水，说出了自己私底下联系汉王李贤之事。
听完了张柬之的陈述之后，狄仁杰好一阵唉声叹气。
“你糊涂啊！”
“你越过陛下联系章怀太子，难怪陛下会选择将章怀太子召回洛阳，并且还授予章怀太子王位。”
“一个不慎，你和章怀太子若是被扣上了勾结作乱的帽子，对于我等来说，又是一场悲剧！”
张柬之早就对此懊恼不已，可事已至此，无论他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所以，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之后，他选择致仕，把自己门下省侍中的位置让出来，就不存在任何威胁了。
仁慈的皇帝，是不会对他们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下手的。
他要赌李存希的仁慈，赌李存希会放过他们。
“怀英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的话说到这里，就相当于你送我了。”
“此次一别，我们再见之日，或许就是你来参加我的葬礼了。”
“感谢你的提拔，我这一生，遇见你，足够了。”
张柬之退后一步，恭敬的行礼。
“一路走好，回去之后，给我写信。”
狄仁杰也后退一步，继而躬身行礼作揖。
……
半个多时辰之后，灯火通明的御书房。
马荣掀开帘子走进来，冲着李存希作揖。
“陛下。”
“丑时二刻左右，张柬之大人带着府中之人出丽景门离开洛阳，却在洛水边遇见了为他送行的狄阁老，两人寒暄一番之后，张柬之大人和狄阁老拜别，而后便往东边走去。”
“狄阁老目送张柬之大人离去，直至三刻钟之前，这才回来。”
李存希合上书，侧躺在软榻上。
“我这位叔父，心思敏捷，张柬之瞒不过他，这太正常了。”
“估计，叔父应该也知道张柬之离开洛阳的原因了，他既然回去了，那这件事情就翻篇了，李怀远高升，他兼任的散骑侍郎，就该挪出来了。”
李存希伸出手指头，掰着手指头算自己手底下的人，有谁能当这个右散骑侍郎。
右散骑侍郎属于中书省下面的官职，也就是狄仁杰的下属，李怀远如今一步迈出，和狄仁杰平起平坐，那就得补一个有分量的右散骑侍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