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汉昇满脸无奈地看着肖轶，“妈，你觉得你跟姑姑之间就是纯爱，我跟章之窈就是在闹着玩吗？”
“我真的很爱她，但是你对她从来就没有一个好态度。你的控制欲那么强，我们家现在就像是一座活生生的炼狱，但凡脑子正常的女人都不会进我们家的门。”
肖轶被祝汉昇的话给激怒了，她微微地鼓起了眼睛，“你现在开始怪我了？章之窈的心根本就不在你的身上，你怎么总是不明白呢？”
祝汉昇嗤笑了起来，“我跟她订过婚，她对我是有感情的，我们差一点就走到结婚那一步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爸的那些破事，说不准我跟她的孩子都可以满地跑了。”
肖轶想起章之窈流掉的那个胎儿，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个孩子跟你们没有缘分，你就别老想着这件事情了。”
祝汉昇的眼睛突然红了起来，他苦笑着说：“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一生下来就好像是在替你们还债。”
“我爸就是一个繁殖癌，他在外面生那么多孩子，最后却不想去养。”
“你的心里除了姑姑就是楚文，我在其中占据了多少的份量，我都没有勇气去想。”
“妈，你觉得你们这样做，对我公平吗？”
“我是你们的亲儿子，但是你俩都不爱我。我只是你们报复对方的工具，有很多话我早就已经想说了。”
“但是我一忍再忍，总想着你们也有难处。我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到底有多蠢，委曲永远都求不了全。”
“我也不指望你们对我用多少心了，我只求你们将来不要再用家长的权威道德绑架我。”
肖轶完全没有想到，祝汉昇竟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因为吃惊整个嘴巴张得老大，但是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祝汉昇伸出手来，看着自己的掌纹，“我才是那个天煞孤星，我深爱过的女人，没有一个真正爱我。”
肖轶瞪着祝汉昇，“顾映卿不是一直嚷着爱你吗？”
祝汉昇牵起嘴角，笑得有些讽刺，“顾映卿当初接近我，是因为她误会我是祝氏的继承人，她图的是这个名分。”
“后来，她知道爷爷把楚文定为继承人，她对我的态度就完全变了，她的那个病就是因为心理失衡太严重引起的。”
“她跟我确认了很多次，是不是我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了爷爷，所以才被剥夺了继承人的身份，被爷爷给赶出了家门。”
“我听到她那些话，我就明白了她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她爱的一直是祝氏继承人这个身份。”
“我那时很傻，我还给她花了那么多钱给她治病。但是她却口口声声说我在欺骗她，我毁了她的希望。”
“我原本以为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直到章之窈出现，我才知道女人也是分很多种的。”
“妈，其实我们都是懦夫，我们不敢光明正大的去爱别人。你之所以那么爱姑姑，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她。”
“爱一个死去的人是最安全的，因为她永远都不会背叛你，也不会伤害你。她在你的心里永远都像一朵洁白的雪莲花，没有沾染上世俗的尘埃。”
“我爱章之窈，是因为她给我了一种很鲜活的爱。”
“这段时间我也在反思，我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她。”
肖轶从鼻子里面冷哼了一声，“你到现在还在这里自说自话，章之窈的爱从来都是有条件的，她是在权衡了所有的利弊以后，选择了张展，放弃了你。”
祝汉昇被肖轶的话，给激出了眼泪。
他将整张脸埋在自己的手掌中，无声地啜泣了起来。
肖轶探过身来，拍了拍祝汉昇的肩膀，“去洗洗睡吧，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
祝汉昇使劲地抖动了一下肩膀，他将肖轶的手猛地一下甩开。
肖轶当即就瞪大了眼睛，“你冲我发什么邪火？你有本事去张家把她给抢出来。”
“她要是愿意嫁给你，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就让你俩去领结婚证。”
祝汉昇用衬衣袖口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肖轶有些不耐烦地说：“楚文已经把你爸的那些女人摆平了，她们同意撤诉。他明天从纽约出发，我把航班号发到你的手机上，到时候你安排人去机场接一下他。”
“我马上去江平，我想去拜祭一下你姑姑，跟她讲讲官司的事情。今天晚上我们都不太冷静，我就去思楠花园酒店住，那里离公墓比较近。”
肖轶说到这里，就拿起自己的背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因为常年都有临时出差，肖轶的衣服和日常用品，通常都放了一些在车的后备箱里。
现在，这个所谓的“家”，再次变为了祝汉昇一个人的居所。
肖轶走了以后，祝汉昇在沙发上，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很久。
外面的夜空就像一个巨大的怪兽，它伸出魔掌来遮挡住了远处的天际。
祝汉昇关掉了客厅里面的灯。
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适应了这片黑暗。
他通过外面走廊上照射进来的光线，竟然看到了自己黑糊糊的影子，倒映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在黑暗中默默地坐着，他将自己变成了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他没有感觉到饿，也感觉不到累。
直到天边渐渐的亮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沙发上坐了整整的一夜。
他站起身来，将客厅里面的所有灯都打开。
顿时，一室光明。
他走进二楼的健身房，他换上跑步穿的全套装备，站到了跑步机上。
他按照平常运动时的节奏，从热身开始，有条不紊地跑了起来。
祝汉昇的性格素来沉稳，别说情绪失控，就连人前失态都极少发生在他的身上。
从他很小的时候，被肖轶带着自连城搬到海城之后，就连哭，他都很少哭过。
但是现在，他一个人躲进健身房，在跑步机上消耗体力的时候，运动耳机里传出了一首随机播放的情歌——《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在那一刻，似有什么东西击穿了祝汉昇的胸膛，他感到心口的位置寒风呼啸。
他发现自己的眼睛，一下子刺痛得厉害。
瞬息之间，泪水混合着汗水开始无声地滴落。
有的人遇见某个人是逆天改命，有的人不过是红尘历劫。
祝汉昇不知道他跟章之窈之间，究竟走到哪一步的时候，两人开始渐行渐远。
过去以来，他一直以为，爱这个东西实在是太虚无缥缈了。
作为一个商人，利益才是考量一段关系是否有存在价值的最终标准。
他跟任何女人之间的感情，都不可能深厚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谁离开谁，都一样的生活。
也许有失落，隐隐的还有些不甘心，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东西都会渐渐淡去。
两人之间只要不撕破脸，项目就还可以继续合作下去。
感情不再，但利益可以共享。
祝汉昇一直在用这些话，努力地说服自己。
但他怎么也无法忽略掉，心底深处那个巨大的空洞。
他知道自我欺骗不过是饮鸩止渴。
错过章之窈，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和失败。
如果章之窈像其他女人一样，想要的东西很具体，那他还可以想办法去满足她的需求，从而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但章之窈要的是无条件的爱和充足的安全感。
并且，她现在已经爱上了张展。
祝汉昇很明白，自己偏偏在这些问题上，最是无能为力。
祝汉昇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浑身乏力，他步履蹒跚地从跑步机上走了下来。
他的双脚刚一落地，他的膝头突然一软，他不由自主的瘫倒在了地上。
他仰望着天花板，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他发现泪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滚落到了他的耳边。
在那一刻，祝汉昇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但是，如果真没有被生下来，他也就不会遇到那个鲜活可爱的生命，发生那么多刻骨铭心的事情。
祝汉昇也不清楚自己在那里躺了到底有多久，直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小祝董，你要不起来洗漱一下，九点钟你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要开。”
“刚才肖董给我打电话，她让我过来接你。”
祝汉昇听到是自己司机的声音，他轻轻地闭了闭眼睛，“好，你去楼下等我十分钟。”
在祝汉昇翻身从地板上起来的那一刻，他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某个地方，已经像摔在地上的水晶似的裂成了碎片。
他终其一生可能都将它拼凑不完整。
他迅速地回到自己的卧室，他冲了一个战斗澡，换上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和黑西裤，他强打起精神下了楼。
在门口的衣帽架上拎起公文包的瞬间，他终于想起今天他需要跟章之窈派过来的特别代表，谈判思楠地产股权出售的事情。
为了让力宾建筑和利辉地产正常运营，章之窈决定将思楠地产的股权全部转让出来。
按照公司章程，祝汉昇具有优先收购权。
章之窈现在仍旧还有些孕吐，为了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很多长时间的谈判工作，她已经交给了公司里面的其他高管去做。
章之窈不想继续用章立彬的两个堂侄章旭东和章旭平，她就将对她一直忠心耿耿的孙黎，从零铮科技调到了这两家公司去。
她任命孙黎担任力宾建筑和利辉地产的总裁。
祝汉昇今天就需要跟孙黎谈判思楠股权转让的事情。
按照肖轶和孙楚文的意思，在章之窈出价不高的情况下，那些股权可以回购。
但力宾建筑和利辉地产的负债很高，祝氏的出价也许达不到章之窈的心理价位。
只是，双方还需要进行具体的谈判，才能看出能否达成转让协议。
祝汉昇扣左手腕上的衬衫袖扣时，他的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他第一次遇到章之窈时的情形。
在医院那个狭窄的公共卫生间的过道上，章之窈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很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脸。
他在那双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惶惑和震惊。
那是他命运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