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听完杜衍说的那些话，始终不说话，静默的坐在床上，闷声不吭。
听到那些事，他不是没有动容，他很愧疚。这十年来的委屈，和因为自己不成器的愧疚，全部混淆在一起了。杜衡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到底是该原谅自己的父母呢？还是等他们原谅自己呢？
他想不太清楚了。
这几年一直都一个人过，再苦再累也没有跟家里人说过一个“苦”字，总是硬着头皮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他很担心你，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杜衍缓缓说，“找个时间跟他说说话吧，你很久没跟他聊天了。他一定也很想和你聊一聊。”
杜衡不语。
他和自己父亲好几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前几次回家都是和他吵架，两个人根本没办法好好坐下来说过话。
两人脾气也倔，谁也不愿意先低头。杜衡不愿意说，他也不愿意问。
“你离开家这么久，别看他没有找过你，他其实私底下都有偷偷问过我，问过妈妈。”杜衍知道父亲的性格，他不问杜衡的情况，但总会让其他人偷偷关心杜衡。
还没跟杜衡和好前，杜衍那几次出现在医院，找司裕并不是有什么事，而是父亲让他去那里看看，没准能够看到杜衡。
结果真的见到杜衡了，两兄弟也没有好脸色。
“他不像是会关心我的人。”
杜衡不太愿意相信这件事，他跟父亲从小就不亲，和父亲说过的话十个手指头可以数的过来。几乎每次见到父亲，父亲都是在夸杜衍，好像从来视线就没有放在他身上。
一直想要获得众人关注的杜衡，久而久之对这些事也不在意了。
高中以后，更是随心所欲，见一个喜欢一个，还去追男生。他本以为自己父亲不会在意，可后来，骂得他最狠的，也是他的父亲。
“他没办法表现出来。”
他们的父亲是个严肃的人，常年板着个脸，对他们俩也很严格，如果不能达到他的想法，他便会生气。
小时候的杜衍没少因为这件事被骂，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成熟稳重，都是后天被逼出来的。跟着自己父亲久了，久而久之也没办法像杜衡这么活泼开朗，随心所欲的笑了。
杜衍慢慢的变得不爱说话，直到杜衡出生以后，他将父亲的那套严厉用到了杜衡身上，像是在控诉自己父亲的那套教育方式。
可是杜衡就是杜衡，他不会因为对他严厉，而不开心，反而更加随心所欲。
杜衡不知道怎么的，总是笑着脸，就算刚才经历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他下一秒还能笑出来，当作没事发生过。杜衍很羡慕他这点，因为自己做不到。
“爸对我们都很严格，你还没出生之前，他对我就很严格。你别看他平时不怎么跟我们说过话，很多时候他都把心里话写在他的笔记本上。”
这件事杜衍也是偶然发现的。他有一次去父亲的书房帮他拿文件，看到桌面上放着的笔记本，好奇心太重的去翻了那本笔记本。
上面密密麻麻的黑色水笔的字迹，工整的写在那有些泛黄的纸上。
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就写着他们两兄弟的生日，精准到连出生时间都写上了。在页的底部，还看到模糊的一句话。
——我的小精灵们诞生了。
看到这里，杜衍心情复杂。他认为自己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人，对他们要求严格，从来会说那些暖心的话，甚至连关心的话都不多说一句的人。竟然会把他们的生日写的清清楚楚。
笔记本上还记录着他们两人很小的时候的一些趣事，这么细微的事被写的清清楚楚。
“他很疼你。”杜衍抿了抿唇，“他有时候说话过激了，但本身不是想这么说的。”
四年后杜衡第一次回家，就那一次父亲扇了他一耳光，把杜衡赶出门以后，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晚没有出来。
后来杜衍有跟自己父亲谈话，两人不约而同的说起杜衡，说起这个很久没有回家的人。
父亲对他是一贯的严厉，但是对于杜衡，总是有那么点温柔掺杂在那份威严里面。
“父亲很后悔那时候打了你，他说从小到大对你再怎么严厉，都舍不得打你。知道你那几年过得不好，他很懊悔，不知道要怎么补救。”
杜父很后悔，后悔打了杜衡，两父子的关系更僵了。包括杜衡被迫住在家里的那些天，他们都没有好好说过话，杜衡躲他躲得很明显，连对视都不愿意看看他。
杜父很受伤，明明一直期盼着自己的小儿子回来，想要和他搞好关系，可是现在这么看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糟糕了。
杜衡努了努嘴，听到那些话，内心复杂。
“我恨他，没办法原谅他。”
那一耳光，杜衡可以记很久很久。
从小到大，他不管怎么皮不管怎么闹，父亲都不会打他，顶多是嘴上说几句，也舍不得动手。
可是就因为他喜欢男人，第一次动手打了他。那耳光打在脸上，火辣辣的扯着心脏跟着疼痛。杜衡永远忘不了那一耳光，太疼了，疼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脸颊突突的烧疼。
一想起那耳光，杜衡眼眶微微发红，情绪跟着上来了，吸了吸鼻子：“那一巴掌太疼了，我没办法原谅他这件事。”
亲情就是这样，有些事永远都没办法原谅。
“他可以把我赶出家门，可以骂我，可以对我说难听的话。但是打了我这件事，永远都是我心中的一倒刺，只要说起都会疼。”
杜衡也不是没有试着原谅过他，可是原谅他了，自己心里还是会难过。
难过自己这些年不被理解，难过自己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头，他们全然不知。
“哥，他疼我，不是用这种方式来疼我的。他是父亲，但不代表他做的事情我都能原谅。”杜衡无力的动了动唇，有些麻木，“被打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好起来。可是骂进心里的那些难听的话，怎么也没办法忘记。”
他记得，一直记着，没办法忘记。